但杜伽像這樣風流四海的合歡道中人,最是消息靈通,把她認出來了也未可知。
琥珀色的淡眸微閃,程伏道:“門主,借一步說話。”
轉頭看了眼燕離,程伏低聲道:“小離,你且在此安生坐著,我去去便來。”
言語之間,儼然是一個有事暫離的姐姐。
而後程伏指尖微動,在雪發童子身側落下了個微光瑩瑩的結界。
杜伽見狀,笑道:“你家小妹乖巧,不若一同帶去,你也好照料。我不妨事的。”
程伏眼睫一顫,摸不清杜伽的用意。
她道:“便依門主所言。”
周遭的客人們見杜伽直衝那少女而去,暗松一口氣的同時,看向程伏的眼神逐漸怪異起來。
這塵緣門主聲名在外,最聞名的就是男女不忌。
杜伽一進觀月樓大門就直奔這位嬌俏娘子,難免讓人浮想聯翩。
不過這有關女子的采補之術,江湖上卻沒有相關的傳言,他們也從沒有聽說過杜伽用過的女子事後是何種情狀。
在一眾或驚異或惶恐的表情中,程伏攜著女童模樣的燕離緩緩走上觀月樓二層。
這個時候,才有人開始注意到了少女身側那個雪發童子。
那女童模樣出挑,聯系到杜伽那句“不若一同帶去”,一時間,眾人心下千萬種念想沉浮躁動起來。
落針可聞的堂中,有個腰佩寶劍的年輕修士目光呆滯地喃喃道:“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啊……”
領著二人款款上樓的杜伽,卻並沒有關注下面那一束束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眉峰不動聲色地微微皺起,顯然是在思索著什麽。
自前幾日開始,不知為何,杜伽總能憑空聽見一個怪異的女聲。
原以為是她修道過於勞累,精神恍惚導致的幻象,她便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暫緩了修煉進度,開始做些放松心神的活動。
但那個怪異女聲一日比一日清晰,出現得越來越頻繁,杜伽不得不開始正視它。
按照修真界的常識來說,憑空聽見內容清晰的語聲,通常預示著心魔將生。
杜伽被這件事攪得心神不定,臉上的笑意也一天比一天少。
但凡是一個修士,就不會不知道心魔的危害有多大。
可杜伽一直對自己的心境滿懷自信。
她修行以來歷經了許多事,但她尤擅調節心緒,至今都沒什麽事能夠令杜伽鬱結在心,遑論生出心魔。
但聽見這個奇怪女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杜伽雖然不太相信自己會生出心魔,卻還是依著尋常排解心魔的法子做了。
排遣心魔的其中一項辦法,就是把心魔語聲所言之事做個了斷或交代,總之是要踐行出一個結果來。
那句女音日日念叨的,就是——
“無容劍尊的新弟子程伏,究竟是如何模樣?”
杜伽從不關注劍尊收不收徒,更不會關注劍尊弟子長什麽樣子。促使她來找程伏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這件事太過蹊蹺古怪。
既然指明了要她尋程伏,她便尋一回,瞧瞧這程伏身上到底有什麽玄機。
此刻,杜伽突然微弓起脊背,額上冷汗淋漓,暗金色的瞳孔收縮成細細的一線。
巨大的疼痛幾乎要將她的頭顱撕成幾瓣。疼痛一擊過後,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一路沿著她的身體從上往下蔓延開。
霎時間,杜伽臉色蒼白,身軀搖晃,幾乎沒法站穩。
她全身的血肉、骨骼和筋脈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細細剝離開來,分崩離析的痛感甚至無法以語言形容。
腦中所有思緒,都在一瞬間被砸成了爛泥。
杜伽眼中金光熄滅,風情萬種的瞳仁泯滅成深黑。乍一看去,竟然有些無機質的死寂。
紅發的塵緣門主終於沉重地朝後倒去。
下一秒,正在自然傾倒的杜伽眼中又泛起了微光。
死寂的黑色瞳仁微微一動,金光複現。
見杜伽猝不及防地倒下,程伏眼疾手快地伸臂去接。
手臂觸到杜伽身體的一刻,程伏眉心微皺,心頭浮起一絲淡淡的異樣感。
她能感受到懷中這具身軀周身都緊繃著,幾乎沒有一處肌肉是放松的。
肌肉緊繃,通常意味著緊張和警惕。
因為緊張,所以才會下意識調動肌肉,試圖獲取掌控權。
可在這裡,最不應該緊張的就是杜伽。
她修合歡道多年,瞳術魅術絕頂,與她相處的修士稍有不慎就會中招。
即使不靠這些奪人心魄的手段,她杜伽也是一個洞虛修士。在不清楚這個女童是燕離的情況下,單獨面對一個金丹初期,杜伽沒有半分緊張的道理。
落在程伏懷中的女子睜開雙眼,眸底閃過一絲晦暗。
程伏低頭:“門主身體不適?”
微啞聲調柔柔響起:“多謝程姑娘,我無礙。”
杜伽沒事人一樣倚著程伏臂彎借力而起。覆面的珠簾紗晃晃蕩蕩,在樓內柔和的光下,鎏金珠閃爍著熠熠金光。
她兩鬢散落的赤色發絲微有些凌亂,襯在那半張白皙的面上,顯得愈發嬌妍。
杜伽款款站直了身子,從容笑道:“一點陳年舊疾,倒讓程姑娘和小妹見笑了。”
一旁的燕離面色微冷,袖底白嫩的手指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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