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從前她給程伏用過的月桂辟谷液。
陳謙茹一如既往地掛上溫婉笑意,走到程伏身邊,輕輕按下她筷子。
琥珀一樣水潤的眸中蘊著深深的關切,道:“胃口不佳麽?可用膳卻是不宜耽擱的,實在用不下,就飲一支辟谷液吧。”
程伏道:“多謝。”便即啟開木塞。
辟谷液淡淡的月桂香漫上鼻翼,混雜著微微清苦的藥氣,獨特又宜人。
她仰頭一口灌下,覺得肚腹間舒坦了不少,有暖融融的溫熱感覺襲上來,頭腦也清醒不少。
楊焉然不知何時掏出一雙玉箸,偷偷摸摸夾了一筷口蘑送進嘴中,出口的話頓時汁香四溢:“啊,阿伏不吃,那就交由我來!”
幾乎是辟谷液下肚的一瞬間,機械的女音就在程伏腦內響起:“宿主您好,最近時空狀況穩定,我應當不會陷入無端休眠。”
“加緊攻略進度,珍惜我在的時間。”068道:“附近位面出了問題,我蘇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每一分每一秒都得之不易。”
程伏唇角挑了挑,眼神譏諷。
珍惜068在的時間,因為這樣的時間來之不易。
那誰來珍惜她在止妄學府的時間,珍惜她與師尊來之不易的相處?
她淡淡地應道:“不必催促我。今夜用不到你,別出來擾事。”
068倒也不在意自己宿主不積極的態度。反正程伏跑不掉任務布置,她只需保證程伏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情,其他的一概可以不管。
她隻為任務而生,宿主對她的態度看法只要不影響到任務進行,就沒有必要進行理會。
耳旁舍友嬉笑喧鬧的聲音漸漸大起來,程伏抬眼望去,只見楊焉然已經同沈問尋打成一團,少女笑得直不起身,聲音也同銀鈴一般。
程伏按下心神,抬眼望去。
她們幾人好像說到了什麽極有趣的事情,就連陳謙茹都笑得臉頰紅紅,面若桃花。
見程伏好奇地望過來,楊焉然揚手招呼程伏:“阿伏快來!謙茹姐姐取笑我呢,豈有此理!”
程伏佯裝憤怒,橫眉道:“不許欺負焉然,要欺負也是由我來!”
楊焉然瞪眼:“阿伏你說什麽呢,不幫我講話就罷了,怎麽吃裡扒外!”
陳謙茹挑起眉梢,促狹道:“小伏是不是吃裡扒外不知道,但我們焉然說到侯學姐就分外激動倒是切切實實的。莫不是那侯青寒給你下了什麽迷魂藥?”
楊焉然因笑鬧潮紅的臉此刻火燒一樣通紅:“胡說!我哪有。”
明明面紅耳赤,她卻仍然梗著脖子,不甘示弱地看向陳謙茹,好似這樣就能否認陳謙茹所言。
呐呐地說了兩句“沒有”,楊焉然突然轉頭去問程伏:“莫說我了。小伏想找什麽樣的道侶,可有打算?”
程伏笑意粲然的神色一僵。
那道壓在心底魂牽夢繞、揮之不去的身影再一次浮上心頭。單是想著,就已經足夠醉人。
程伏深吸口氣,道:“心有所屬,不過可望不可即。”
她想起傍晚時分,藏書閣中燕離說過的話。
“小伏,不要聽他們的話。”
“藏書閣外的話……就當我沒說過罷。”
恍惚了一瞬,就聽陳謙茹笑道:“是從前的人,還是學府中的人?”
她若有所思道:“依我看,小辛倒是個不錯的孩子。雖然冒失莽撞些,但勝在真誠,多磨煉一翻,將來定是有造化的。”
這話一出,程伏臉色徹底霜寒下來。
她甚至沒心思多應付舍友們的談話,沉下聲線道:“慎言。”
……
自那日後,五院幾人發現程伏似乎都不怎麽願意與人說話。
測試境第三階段還未開始,無需上課,程伏卻日日清晨而起,獨自去到止妄後山練劍。
後山嚴寒,罡風陣陣,很消磨精力與意志。
嚴寒當中揮了幾日的劍,殊途原本暗黃的劍身愈發光亮閃閃,雖然底色未變,但劍上縈繞的氣息已經全然不同。
霜雪中,一朵豔紅的寒梅悠悠而下。
程伏以手托住,紅梅瓣卻在頃刻間消散而去。
她已經能夠初步劍意聚形,盡管所聚之形轉瞬即逝。
垂眸看了眼空無一物的掌心,蘊著凌厲劍意的殊途再一次斬斷飛雪,帶出冷冽的清雪氣味。
背後,有人踏雪而來。
冷冽氣息更為濃鬱,程伏渾然不覺,只是一下一下地執拗揮劍,將心中的鬱結展在劍中。
燕離開口道:“路數與劍意不合,心神不定,出劍急躁。”
程伏沒有轉身,隻淡聲道:“弟子雜念未淨,故而在此以嚴寒摒棄不必要的神思,一心向道。”
“向什麽道?”燕離問。
“你這般浮躁不安,向的是人還是道?”
燕離很少這樣對人說話,咄咄逼人之意在言辭間盡顯,好像不問出答案就不罷休一般。
劍風頓止,程伏終於回過頭去,神色間竟與燕離有五分神似。
她漠然道:“師尊莫管我向人或是向道,我自己的道,當由我自己來修。”
縱橫五域的無容劍尊頭一次在一個金丹期面前默然。
不是懶於開口的淡漠,而是不知所措的默然。
然後燕離緩慢開口:“……小伏,你如今已經無心修劍。”
程伏唇角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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