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達晃了晃粗瓷茶碗,裡頭飄浮著碎葉的茶湯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清透的酒液。
她飲一口,話音散漫道:“既然明確了心魔故事不發生在這裡,為什麽還要逗留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我們目標明確,也沒有被這些線索障去眼目,為什麽還巴巴地來到昭天鎮?等著被滯留在此的其他隊伍一鍋端嗎?”
酒修氤氳著酒氣的嗓音隨著吐字漸漸變得凌厲起來,句句都直指在程伏離隊時,負責隊伍決策的陳謙茹。
程伏隻靜靜聽著,面色不虞。
自從見到辛雲澤後,系統再一次開始頻繁地跳出來,督促她與辛雲澤多多親近,提醒任務進度近在眼前,回家指日可待。
程伏原本只是覺得系統同蠅蟲般惱人,倏然間聽見顧達對陳倩茹的質問,心中便無端浮起了那股清清淡淡的桂子香氣。
她眉頭微蹙。
系統是什麽時候結束休眠,再一次覺醒的?
程伏忽然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不等她繼續細想,茶桌上的幾人倏然間都住了口。
測試境女音一貫平淡無波,此時卻含了一絲微不可察的亢奮意味。
“諸位學子,導師心魔已經生成,心魔故事線正式開啟。故事線索將會隨著心魔導師的行動開始漸漸浮出水面,望各位多加留心,關鍵的心魔線索也許就在身邊。”
廖子瀘瞪大一雙眼,不可置信道:“這……心魔才剛剛產生?那先前的那些時日,難道都只是在為導師心魔的生成作鋪墊嗎?”
程伏眸色沉沉,眼裡像是蘊了滾滾的濃重黑雲,心弦震蕩,有古怪之感自心頭生起。
雪洞當中,究竟出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就在她離開後的短短一段時間,燕離就突然生出了心魔?
程伏忽地想起什麽般,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之上的火蓮印記。
這個感召印的連結是相互的,只需心念一動,就能感知到對方的存
在。
連綿的靈力注入火蓮,蓮瓣經此滋養變得愈發飽滿。
顏色淺淡的末端搖曳著滋長出暗黃的輕煙,當真如燃燒起來一般,似夢似幻,炫麗得刺目。
少女淺淡的眼瞳也真的如同被烈焰刺痛了一般,驟然緊縮起來。
心念感知到的方位就在右側牆後,近在咫尺。
程伏猛然起身,再顧不得更多,神色凝肅地扔下一句話:“事情生變,我且去一探,你們盡早撤離這個昭天鎮,以免遭別隊圍困。”
就在程伏揮手破去桌沿結界後,原本半掩著的茶館大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撞開。
那木門本就已經在茶館兢兢業業地操勞了十來歲,經不住這樣猛烈的衝擊,頓時吱吱呀呀地散成百來片,七零八碎地濺起門口的堆積的塵土。
煙塵滾滾中,一個身量纖薄的人影立在中間,是個骨架嬌小的少年。
他一張臉生得豔如桃李,比尋常女子還要漂亮,可稱是花容月貌。
這樣漂亮的一個男生女相的小少年,眼眉間卻滿含乖戾。
他薄唇一挑,語調輕蔑:“狗屁不通!滄如仙子何時與那青山的劍癡苟合了?”
台上鶴發的老先生愣了一愣,捋起胡須顫巍巍道:“須知紀大弟子已備好聘禮向洛神島求娶滄如仙子了,這二人情投意合也不是什麽新鮮事,這位小公子還是莫要再自欺了罷。”
程伏神色微動。
這少年不是孤身前來,身後還帶著一眾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弟子,但手裡俱都執銳,想來並非善類。
這少年挑事的理由也是怪,像是刻意來尋釁滋事的。
一個說書也就聽個樂子,不愛聽不聽就是,何至於來茶館將人招牌大門砸了,還氣勢洶洶地逼問?
她一心急著去找尋燕離,但此刻門口堵著這麽一眾人,自然也不好出去。
這少年能為一個說書人大張旗鼓至此,想來也是哪家被嬌慣的世家子弟,不興講理這套。要是程伏徑直出了門,指不定要鬧出哪場荒唐糾葛來。
程伏既然是喬裝打扮,就當然不願意再出什麽風頭,摻和進這些千奇百怪的紛爭當中。
她心下煩悶地揪了揪鬢邊的碎發,沉著氣等這少年鬧完好走。
少年聽了老人這話,眉頭一豎,怒道:“那個劍癡也配得上滄如仙子麽?呆呆傻傻,除了使劍什麽都不會,比得過我兄長哪點?”
茶館眾人皆嘩然,本來被這少年嚇了一跳的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起來。
滄如仙子作為當下修真界的一代天驕,不僅天賦萬中無一,容貌也是當世無雙,故而追求者甚眾。
說書老人白眉一動,居然也生起了幾分興致:“你是哪家的後生?”
小少年冷哼一聲,似乎覺得輕易報出名諱有失身份,故而揚了揚眉隻說:“你別管,反正不許再講這出戲,天底下的故事那麽多,怎麽就偏偏要挑這一出說?”
少年在前頭與那老人說得起勁,茶館裡頭的一幫人也聽得津津有味,權當是在圍觀一場大戲。
只有程伏心裡如同被文火慢慢燒灼著,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感召印指示的方位仍然未變,她心中變幻出了此時燕離的無數個模樣——嗔怒,亦或懵懂,再或者,是如同現世中的燕離一般,清清冷冷,不問世事?
答案總是在即將揭曉的時候最抓心撓肝,程伏被這無端的變故熬得心頭火起,卻生生壓抑住,眼神沉冷地看著少年門外帶著的那幫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