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裡每日飲一服和安散,再多走動,輔以傾訴,將心中鬱結消解一番,否則易生心障,有礙道心。”
榻前的燕離一聲不吭地聽著,不出聲也不變神色,同玉雕無異。
程伏聽著,眨了眨眼。
陳謙茹這一席話倒是不假。
在得知完成任務後,她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大口氣。
但緊接著又發生了師尊救場、任務目標更改等一系列變故,她的心神就不可自抑地開始產生震蕩。
但這樣的心境變化經陳謙茹的口說出來,讓師尊聽了,恐生誤會,怕是又要覺得是她“溺於情愛”了。
程伏一想到那個蠢不垃圾的“天才劍修小辛”,就覺得頭疼起來。
習劍習得這麽厲害,怎麽偏偏就那麽好騙呢?
青鳥遞來的消息她也聽見了。少年人在陷入愛河的時候,通常
都像昏了頭一樣盲目。
更何況經過浴血表白一事,辛雲澤就完全確認了她的心意。如果不解開誤會,往後不知道要鬧出怎樣大的烏龍。
在腦中辱罵了一遍068後,程伏長籲一口氣,決定先去把事情同辛雲澤說明白。
她沒理由這樣拖著別人。拖得越久,就會讓辛雲澤陷得越深,不如早做了斷。
先將辛雲澤這條情絲斬斷了,再用行動進行表態,這樣才能做好攻略師尊的鋪墊。
否則在師尊面前作再多解釋,都會顯得過分蒼白。
程伏深知燕離一向是有話不直說的性子,若是遇到什麽不如意的事,就會默默記下,然後在心裡醞釀發酵,讓肇事者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一敗塗地。
肇事者程伏越想越心驚,當下就站起身來,對陳謙茹深以為然地一點頭:
“謙茹你說得極是,我現在就想出去走動走動。在床榻間躺久了骨頭都要發酥,人也沉悶。”
陳謙茹沉吟一下:“也好,既然你覺得身上無礙,現在就出去松動一下身子骨也是好事。”
旋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這裡畢竟是凜冬雪原,靈力暴戾肆虐,不宜重傷初愈的修者養身,你最好還是披件隔絕靈力的衣裳再出去。”
程伏朝陳謙茹一笑:“我這便回五院取靈衣。”
清如珠玉的嗓音冷不丁插進了醫患談話:“不必,著為師的便是。”
程伏一驚,抬眼看向燕離。
下一秒,冷冽疏離的氣味就鋪頭蓋臉地將程伏整個人罩住。
燕離神色如常地替程伏披好大氅,修長手指纏繞著系好綁帶,而後垂眼看著程伏懵懂的模樣。
丹色流水一樣垂落在少女略顯單薄的身量上,襯得肌膚愈白,顏色愈豔。
對襟口處有暗紋若隱若現,煙水一樣渺茫地流轉著,憑空添了幾分綿綿繾綣意。
眼前少女先是一怔,而後揚起一個明麗的笑容,聲音脆生生道:“多謝師尊。”
陳謙茹眼中難掩驚豔之色,旋即又有些疑惑。
燕劍尊的穿著一向素淨,何時有這樣的衣物?
燕離嗯了一聲,挪開自己落在程伏面上的目光。
目送著丹色袖擺沒入門扉後,陳謙茹適時地告了退,唯留下燕離一人獨坐案前,若有所思。
半晌,燕離額前那朵白蓮閃爍了一瞬。泛著黑色光澤的深瞳微動,似乎若有所感。
*
借著出來走動的由頭,程伏低頭看了眼手中玉簡,上面是她剛剛給辛雲澤傳的訊息。
【辛雲澤,卯時三刻,後山一晤。】
【小伏,何須如此生疏,喚我雲澤便是。】
【……】
【小伏,這六個黑點是何意?】
程伏神色麻木地熄滅了手上玉簡的微光,不再回他。
玉簡只能傳遞隻言片語,很難把事情說清楚,所以她約辛雲澤出來當面說。
程伏此行不止是為了把少年對她的單箭頭斬斷,更是要詢問關於她昏睡之後測試境發生的事情。
陳謙茹和辛雲澤既然出現在燕離寢殿,那就說明他們都已經出了境。
出境無非兩個可能,一個是被淘汰,一個是測試境結束。
不管是哪種可能,都要先問個清楚。
況且有胡風擾亂規則在先,心魔測試境的結算就變得複雜起來。
單是操縱學子們的落地范圍一事,就已經嚴重破壞了本次測試的公平。
乾字一隊能得到這麽多積分,全得益於胡風的一手落地安排。
這樣的積分要是用於進行整個測試境的隊伍排行,不說別人,就連程伏自己都覺得受之有愧。
乾字一隊是受害者沒錯,但這不是違規獲利的理由。
這屆測試境荒唐過了頭,所有事情都亂了套,但總歸是要收場的。
思索間,程伏已經行至止妄後山。
離卯時三刻還有好一陣子,程伏漫無目的地在寒風凜冽的後山散了會步。
凜冬雪原的景致非常單調,沒什麽值得看的地方。
雪山上除了裸露出來的嶙峋怪石就是被厚雪蓋住的怪石,所有物事都是一片霜白。
若有人佇立其間,打眼望去,便顯得很是突兀。
披著燕離那件隔離靈力的大氅,程伏非但沒覺得山風凜冽,反倒在寒風的吹拂下感到幾分清明的舒暢。
走了幾圈,她有些索然無味地在一塊平整的大白石上坐了下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