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少女力道太大,青衣少年還是沒穩住身形,猝然一整個兒栽進了海裡。
東海水是很乾淨的,但洛神島灘上的沙卻是實打實的泥濘。
少年狼狽地爬起身。他身上衣裳全濕透了,烏發也摻了泥沙,紅玉冠歪歪斜斜地扣在腦門上,滑稽極了。
孟滄如卻似乎不覺得自己闖了什麽禍,她純白的眸凝在他身上一瞬,旋即笑聲脆脆:“呀,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麽這樣狼狽?”
紀文韜怔怔地望著眼前白瞳的少女,一動不動,像是呆了。
少女沒料到他被捉弄成這樣也不惱,一時更生起了逗弄他的興致。
她毫不忌諱地伸手捧起少年的臉,吃吃笑道:“你在海邊做什麽呀?脾氣怎麽這麽好?”
紀文韜不自在地扭了頭:“我……我是來此領悟劍意的。”
“劍意?你也是劍修呀,修的什麽劍?”少女新奇地問道。她顯然很感興趣,瞳裡隨之流轉起了奶白色的光澤。
倒真如溫潤光澤的寶珠一般。
紀文韜呆呆地望著少女的眼瞳,聽見問話才如夢初醒地摸了下自己的劍:“我……我是青山送春鋒門下的弟子,學的送春劍。”
“沒聽過。”孟滄如打斷他,手中不知何時探出了一節長蚌殼:“我也是劍修,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劍。”
鋒芒相對,二人很快就著潮濕的海風打了起來。
咣咣鐺鐺的刀光劍影間,少女的眉梢眼底漸漸掛起顯而易見的喜意。
程伏觀戰觀得兩眼發光,隻覺得這二人不愧是風頭冠絕一時的劍修。
單看他們年少時兒戲般的一場打鬥,她便心潮澎湃,竟隱隱有突破之兆。
一旁的燕離黑眸沉沉,若有所思。
片刻後,程伏突然聽見師尊清冷的嗓音響起:“小伏,你觀了這場比試,可有心神震蕩之感?”
雪發劍修問完便垂下眸,袖底指尖微涼。
燕離並不是什麽愚鈍之人,否則也不會成為劍尊。
面前的畫面,很明顯就是紀文韜與孟滄如初次相知相識的情景——他們先是酣暢淋漓地比試了一場。
劍尊深沉地撫了撫腰間久未出鞘的寶劍。
比劍能夠增進感情嗎?
根據後面的進展來看,應當是的。
程伏卻不知道燕離心中的千回百轉,她眼睛發亮,一連聲道:“自然是有的!師父,他們的劍真的好精妙啊,我感覺我的劍意馬上就會有突破了!”
燕離:“……”
看來自己的徒弟並沒有領會到這個意思。
也罷,是她講話太隱晦。
但不妨事,這二人的打鬥仍然沒有停歇之狀,恰好也夠她試上一試。
於是程伏便聽見自己師尊再一次說道:“既然有感悟,那便與為師比一番劍,精進一下劍意罷。”
程伏原以為燕離是要指點自己,卻沒料想到竟然是要親自上場同自己比試。
她有些結巴:“師父,這、這,同您比試,我怕屍骨無存……”
燕離無奈,信手在旁邊的樹叢中折了一根枯枝。
“你是信不過為師的控力嗎?且放心,不會傷你。”
程伏見燕離正色,心下不禁也多了幾分肅穆。
能同無容劍尊切磋,不論下場如何,定也是能從其間招式中得到啟發的。
何況面前的人不僅是劍尊,還是自己的師尊。
有這樣強大的劍修一招一式地給自己講解,她再拒絕,就多少有點不識抬舉了。
程伏按了按腰間的殊途,恭恭敬敬地低頭拱手道:“是徒兒庸人自擾,請師尊賜教。”
燕離微微一點頭,程伏便抽劍出鞘。
長劍鏗然出鞘,其聲清越。殊途劍身泛著清冽的黃玉光澤,溫潤中含著鋒銳。
程伏手腕一轉,劍鳴隨著涓涓靈力響徹長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雪發劍修的肩側。
燕離卻分毫未動,手中枯枝輕響,淡淡然地朝左側的方向一揮。
像是湊了巧一般,原本徑直擊向燕離肩部的黃玉劍虛影晃了晃,恰恰好撞上了那柄貌不驚人的枯枝。
枯枝沒有斷裂,也不知上面覆了什麽力道,竟是輕輕巧巧隔開了清光泠泠的長劍。
燕離斂眸:“出劍太急,意圖昭示得太顯然。”
程伏聽了,手中劍轉換了個方向,勢頭一變,清淺梅香驟起,劍刃微光閃爍。
燕離神色微動,枯枝喀喇一聲被修長指尖折作兩段,而後分別朝兩個方位彈射出去。
少女呼吸一滯,手裡劍卻並沒有轉向,燦若晨星的劍鋒上似乎帶了點狠勁兒,再一次刺向燕離肩窩。
燕離垂眸,身周的氣息突然一變。
兩段枯枝擦著程伏耳廓掠過,掠耳激出的疾風揚起了少女耳邊的烏發,發絲拂在白皙的面上,微微的癢。
與此同時,凜冽的寒梅香鋪天蓋地的侵襲了燕離身周的一畝三寸地。
清亮的黃玉劍削斷了幾縷白發,並且劍勢很有一往無前的態勢,向前又進了一寸。
程伏眼中浮出驚惶,急急按下手腕力道。
頸側束著襟口的衣帶被輕而易舉地割裂,衣襟落下,又被一隻修長的手堪堪攏住。
只是那手的動作仍然慢了些,肩頭露出了平直的雪白,線條流暢的鎖骨光影分明。
頸窩處,劍鋒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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