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令她不明白的是,這記憶明明可以快進到二人相戀之後的部分,燕離卻悠悠然地又將時間線撥弄到了兩人的熱戀期。
程伏心下納罕。
她們要得知的是孟滄如屠峰入魔的緣由,並不是兩人如何相愛的過程。
不過,師尊做事總有師尊的道理。
程伏思索了一陣,雖然沒想清楚其間關節,但還是決定認認真真跟隨燕離的腳步看二人談戀愛。
就如此時,少年少女月夜在海岸邊私會,剛剛坦白了心意。
疏疏的草木樹影間,輪廓精致的兩個側臉漸漸湊近去,鼻端已經相抵。
溶溶月色流進了四雙眼中。
程伏已經轉過頭去,對上燕離探究的目光。
她帶著尷尬道:“師尊,我們為什麽要看這些?”
燕離目光微惑:“為什麽不看這些?”
“……”
清冷的嗓音入耳:“小伏,你不想瞧瞧,他們是如何相愛,如何結為道侶的嗎?”
程伏愕然:“為何要瞧?”
“為何不瞧?”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在少女突兀地升起,沉沉浮浮,幾欲破水而出。
少女淡眸幽幽:“師尊,您這般關注愛侶間的事,莫不是——”
“動了塵心罷?”
雪發劍修背脊微僵。
程伏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她提起自己浸在深潭底的、濕淋淋的一顆心,睜眼看著燕離。
“您也會渴求唇齒相依,銀絲糾纏的俗欲嗎?”
“師父,”程伏喟歎般地籲出一句話,縹緲而篤定:“您也不能免俗。”
第70章 恩典
這一句話音落下,正是少年少女氣息交融之時。
鹹而潮濕的海腥氣帶著夏日的熱氣湧到方寸間,遠處的黑影交匯。
疏疏林葉間佇立著兩道修長的影,相距不遠,卻讓人無端生出一種對峙的心驚。
程伏沉默又執著地望著燕離,目光一寸一寸撫過她白皙的面。
清冷的眉眼融在夜風中,看上去不太真切。
很突兀的,有木葉落到燕離發上。
皚皚冰雪綴上一片翠,觀感是近乎刺眼的。
燕離沒有伸手去拂,良久才道:“是,我不能免俗。”
程伏袖中的指尖蜷縮起來。這回答既是意料當中,也是意料之外。
她想起燕離從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訓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逼近了一層顫顫巍巍又薄如蟬翼的東西,隻待一戳就會破裂。
她高高在上,不染塵俗的師尊,當真是避情愛如避蛇蠍嗎?
身後突然傳來了細細碎碎的啜泣聲。
程伏下意識望向了燕離,卻見燕離眼神清澈的回看她。
她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古怪。
哭聲明明是自身後傳來的,瞧面前的人做什麽?
另一邊,孟滄如晃蕩著白淨的腳丫,剛剛在細軟的白沙上勾畫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圖案。
三根線,一個圈,圈旁掛著一溜的密線。
紀文韜原本眉目溫軟看她勾畫,但越看,眉間的惑色就越濃。
等到孟滄如停了動作,青年終於忍不住發問道:“這是什麽?”
孟滄如眼眸彎彎,裡面像是糅了碎光:“噫——你猜。”
紀文韜輕輕擰起眉,還未想出回答,就聽孟滄如突然偏了偏頭,聲調微揚:“有人,有人在哭。”
紀文韜五感不如她敏銳,聞言放出自己的靈識,神色一動:“樹後面。”
自己才剛剛探查出方位,面前的少女已經踩著沙走到半路了。
紀文韜連忙追上孟滄如,一把抓住她的手,低聲道:“滄滄,那人顯然是偷偷躲在這流眼淚的,貿然打擾會不會不太……”
孟滄如卻甩開他:“無妨,我去瞧瞧,安撫一番。”
撥開樹叢,正掩面而泣的小少年終於察覺到動靜,茫然地松開覆面的手。
他顯然已經哭了很久,臉蛋上滿是淚痕,濃密的睫毛也濕漉漉的。
惹人眼目的是,這小少年的眼睛和孟滄如一樣是純白色的,泛著珍珠一樣的光澤,此時盈了水光,看上去更是動人可憐。
是個鮫人。
孟滄如見是同族,一下起了憐惜之心。她伸出手去攙地上的少年:“你怎麽在這哭呀,先起來——”
少年卻不著痕跡地躲閃了一下,淚光未乾的眼裡滿是抵觸和警惕:“不、不用了,我自己來。”
孟滄如收回手,也覺得自己有些莽撞,於是放軟了聲音道:“你莫要害怕,我也是鮫人。”
說著,她撩開自己的衣袖,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臂。隨著靈力光澤的閃動,光潔的臂上赫然閃出了一層層的微涼冷光。
這是獨屬於鮫人才會有的鱗片。
少年卻不意外。他站起身來,骨架纖細,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矮小。
他聲音低啞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你是孟滄如,是我們這一輩中的天才。”
孟滄如眉頭微挑:“你認得我。那你可否說說,你為何半夜跑到海邊哭?”
少年唇瓣抿起來:“說了你也不懂,我先回去了。”言罷就欲繞過孟滄如,要向雲溪宮的方位行去。
孟滄如輕輕巧巧地一閃身,攔住了他的去路。
紀文韜見狀,頗有些無奈地開口:“滄滄,他不願說,你便莫要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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