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專注地望著程伏的眼:“你的神魂是散落的。換言之,你缺失的記憶裝在別的殘魂殘魄裡。”
程伏的目光更加驚詫。
她按了按太陽穴,腦中的畫面隨著按壓的動作再次浮現出來。
知程伏不明白因果關聯,燕離便一點點同她解釋。
程伏之所以會來到五靈域,是因為她的魂魄並不完整。
一個名叫“時空交易所”的劫匪組織專門劫持來自各個位面有殘缺的魂魄,進行“虛擬戀人”交易。
在現代世界生活了十八年的程伏,有著三魂五魄,缺失了兩魄,正符合時空交易所的劫持規則。
百年前救下燕離的那個程伏魂體完整。
而現今程伏缺失的那兩魄,是寄存她與燕離相處記憶的兩魄。
那兩魄遊走在時空中,沾染上了異力。這種異力被稱之為白駒。
“杜伽來到五靈域,依托的便是白駒之力。你那一魄遊走太久,沾染上的白駒之力遠遠強於杜伽。”
燕離已將一切都說得很清楚。
程伏低眉,心緒翻湧。
比起豁然,她此刻心中更多的是悵惘。
那一魄歸位得很流暢,記憶嵌入腦海中,嚴絲合縫,渾然天成。
就像是她原該有的東西,在今時今日,久別重逢。
她想起來了很多。記憶複原得越多,程伏的心頭悵惘便越甚。
因為只有在想起來的時候,程伏才乍然明白燕離懷揣著太多的沉重心緒。
關於她們的相遇,關於寢殿的布置……種種一切,竟然全部帶有自己的影子。
她終於明白燕離的寢殿為什麽常年昏暗。
她們曾經居於雪洞,照明之物是極不耐耗的燃綃。
一切極盡親密之事,都曾籠罩著昏黃。
程伏抬眼看身側的燕離。
漫漫雪發散落在修長白皙的頸側,堆雪積玉一樣澄澈。
她的喉頭微有些哽,柔軟的觸感縈繞在唇畔。
“燕離。”她眼眸深深,再一次喊出了全名。
程伏習慣喊她作師尊,上一次直呼燕離名諱,還是在袒露心意的時候。
冰雪一樣的聖潔劍修安靜地看她,應了聲,問道:“何事?”
程伏輕輕吐出一口氣:“無事。只是想喊喊你。”
“嗯。”燕離並未對此有更多的表示,只是忽然起身走向懸壺坊的內堂。
程伏愣了愣:“師父?”
隨著這句問話的落地,燕離身影已經消失在轉角處,碎玉擊石般的清透嗓音遠遠傳來:“該吃飯了。”
程伏又怔了怔,而後想起來——懸壺坊是紀文韜從前生活的地方,裡堂轉進去,好像有個……小廚房?
*
坊外,不少百姓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正要歸家的路上,都或多或少地聽了一耳朵有關懸壺坊的消息。
風錦城中現今討論度最高的話題就是有關紀大夫的。
今日坊門大開,一個少女收受了往日紀大夫賒的帳,又放出了紀大夫不再歸來的消息,難免讓人議論紛紛。
“那個女孩是誰啊?瞧著年紀不大,做派卻老神在在的。”
一個賊眉鼠眼的後生擠了擠眼睛:“嘿喲,這還要猜?多半就是紀大夫的內人或者哪房妾了!”
發問的大媽拎著空空的果籃,皺皺眉:“不是吧,紀大夫在此行醫多年,可從沒聽聞他有娶親啊。”
“嗨!他那內堂,我往裡面瞧過一眼,可大著呢!金屋藏嬌!”
後生說罷撇了撇嘴,一副忿忿的模樣。
一陣花氣撲面,後生猛吸了一口,眼睛一瞪,就見花氣源頭正悠悠然晃著一柄折扇。
折扇啪一聲收起,露出搖扇人臉孔。桃花眼,含笑唇,赫然是止妄山上,曾點過程伏回答問題的杜明瀾。
這樣穿著華美的公子哥本就少見,更稀罕的是他還獨身一人,混在一眾人中。
帶笑的嗓音響起來:“可不僅如此呢。我方才路過懸壺坊,見到裡頭出來一個人。”
後生原本對這陌生的做派有些忌憚,聞言卻興奮起來:“什麽人?”
“唔……不知道。不過那人是個女子,紅衣紅發,面覆珠紗,一雙眼睛漂亮得不得了——”杜明瀾嘖嘖兩聲,神色間似乎還在回味那人的驚世眉眼。
後生越聽,表情就越驚悚。
“這、這不是那個專食男人精氣的采花賊杜伽嗎?!”
杜明瀾但笑不語,見後生神色激動地將這消息同旁人講了,他才慢悠悠地繼續朝後走了幾步,沒人注意到他的身形消散在了空氣當中。
坊內,程伏剛剛用完飯。
不得不說,燕離的手藝非常不錯。特別是那道魚,鮮甜無比,好吃得她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
程伏沉吟了片刻。
她歸了一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只有與燕離相處的後半段記憶,故而不記得百年前初遇時,燕離的手藝究竟如何。
但結合自己在心魔境中吃到的烤肉,她能肯定燕離的手藝應當精進了很多。
燕離目光落在饜足的程伏身上,微微抿了抿唇。
下一秒,燕離斂了眉,聲音有些沉:“城中有‘白駒’波動。不是杜伽。”
程伏眸色一凝。她的一魄中攜帶了白駒的力量,剛剛的一瞬間,也感受到了某種波動。
新的白駒波動,意味著又有一個穿越時空的個體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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