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種話是誰教你說的?”
“不重要。”燕離截斷話頭,淡淡道:“他在放屁,我不過實話實說。”
漆黑眼眸倒映著程伏臉龐,“你是最特別的,程伏。”
——在我眼裡。
神色漠然的劍尊在心裡補上了後半段話。
程伏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燕離就已經執起了她的手,禦劍前行。
燕離並不打算解釋什麽,只是默不作聲地帶她離去。
程伏也有些習慣了這樣的做派,沒多問,垂眼開始數起燕離雪白的頭髮絲。
反正等會兒燕離會同她說的。
才數到第二十五根,程伏便感覺腳下所禦的同心劍頓了下來。
燕離身體微微前傾,雪色發絲揚起,將她剛剛邊數邊繞的頭髮盡數揚成散亂模樣。
程伏最後撥起一縷發,放到鼻端嗅了嗅。
是乾淨的清雪氣味,涼涼的,吸一口,心頭就像被長風滌蕩過一通。
下了劍,程伏望向燕離,指望著燕離帶路。
這個位置她不熟悉,不過依稀能辨出,此處似乎是古仙境主靈脈接近源頭的地方。
若是程伏沒有記錯的話,方才的分頭探查,燕離就負責查探這塊區域。
她的大劍尊好像在這裡攪出了不小的動靜,以至於杜明瀾也想要通過她來限制燕離的動作。
不過眼前的景象,倒不像是被攪弄過風雲的模樣。
山脈連綿,碧雲如洗,一副祥和安好的山野景致。
程伏看了幾眼的景,就聽燕離輕飄飄地拋出一句:“頭髮好聞嗎?”
程伏聞言轉頭,才發現燕離一直在看自己。
她臉不紅心不跳地點頭:“好聞,很香,我很喜歡。”
“嗯。”燕離目光流到山野間,半晌緩緩道:“你看的方向,就是從前交易所安置下去的總部。”
程伏:“……”
她不過隨便挑了一處看,居然這麽巧嗎。
程伏盯著那處,順帶放出自己的靈識朝那塊區域查探了一下。
什麽也沒有。
她凝眉,又仔細用靈識搜尋了一遍。
還是沒有。
燕離的聲音響起:“不用找了,現在沒有了。”
“嗯?”程伏不假思索地接上問題:“為什麽沒有了?”
“因為被我連根拔起了。”
程伏:“……”
燕離說,她把交易所連根拔起了。
雖然程伏知道杜明瀾為了迷惑她,給出的信息自然不太準確。
但這個信息差實在是太大了一些,令程伏頭腦都跟著恍惚起來。
劈掉靈脈已經是很離譜的事情了,連根拔掉交易所這種事,如果換個人來說,程伏一定會覺得這個人放屁都不帶味兒的。
沉默了須臾,程伏找回了自己乾巴巴的嗓音:“怎麽做到的?”
“因為不想看到它們挾持你,就做到了。”雪發劍修眼睫不動,聲調淡淡的,沒有太大起伏。
程伏有一瞬間的失語。
她很明白,燕離是不善言辭的。
不善言辭,所以直言直語,看上去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燕離又指了指後面的靈脈,解釋道:“我先劈斷了他們供靈的主要源頭。交易所因此能量匱乏,自然就終止了絕大部分跨位面的交易。”
“他們最強的地方在於白駒力。終止了跨位面的交易後,交易所就斷了絕大部分的白駒力來源。”
燕離語氣平平,仿佛是理應如此的事情。
程伏聽她輕描淡寫地把前因後果帶過,覺得心口發堵。
這一切說得簡單,但真要全憑一己之力去做,又何嘗容易。
程伏不知道說什麽,只是不作聲,沉默地看著前方。
她能夠感受到燕離的目光流在自己身上,沉沉的,承載了很多東西。
程伏突然又想起來杜明瀾對她施展瞳術時,所說的那一番話。
“說真的,程姑娘你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像你這樣的人,劍尊要多少有多少。”
“燕劍尊為你做了這麽多……”
程伏不喜歡杜明瀾對她們感情的挑撥。可是她卻不得不承認,杜明瀾說的這兩句話,是事實。
自己的確沒有什麽特別的,燕離也確實做了太多。
她很普通,曾經身負血契,修為不過金丹。
如今血脈覺醒了,也就是一個洞虛初期,遠遠比不上燕離。
非要說什麽並肩,也只是燕離自願站在她身邊而已。
她這樣的人,也值得燕離為她付出這麽多?
程伏很酸澀地想著,在心底一邊嘲弄自己,一邊又覺得嘴裡發苦。
她微微開口,但聲音壓得極低:“燕離,我好喜歡你呀。”
燕離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她的眼底浮起光亮。
程伏仍然說著。她垂著眼睛,吐出的字句和著微風散開:“喜歡或許不夠……應當說,是愛。”
“依我們現代人的語言習俗來說,‘愛’比喜歡更珍重,更沉。”
“可能因為這個字沉甸甸的,所以大家都不敢太草率地說出口,甚至會覺得,這個字太遙遠,也太虛偽。”
程伏一口氣說完,抬眼對上燕離的目光,神情惘然:“只是,我人微言輕,連帶著我捧出來的‘愛’,好像也一文不值。”
她帶著滿腹的忐忑不安,終於說出了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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