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前往查看村北那口井的張太醫等人也有了發現。這口井水質極差,水中時常混有雜質,偶爾飲用無礙,但若是長期飲用會削弱人的體質,讓人更容易染病。
兩隊人馬在李家村村口匯合,交換了彼此所得的信息,得出一個極有可能的猜想——最先染上瘟疫的人是因為長期飲用井水,並且去神廟時被蜘蛛叮咬所致。然這只是猜測,沒有得到證實。
墨璿不厭其煩地去了一趟回春醫館,告訴了那位老人自己的猜想,老人搖搖頭,“這種猜想我們早就有過,最後發現蜘蛛叮咬不是染上瘟疫的必要條件。”
被蜘蛛傷害的士兵欲哭無淚:“您確定嗎?”這麽說,他不是白受傷了嗎?
“確定。如果這次瘟疫真這麽簡單,也不至於至今都沒找到治愈和預防的方法。”老人歎息著,轉頭聽見夥計說有患者出事了,立刻去查看那人的情況。
夥計口中出事的患者是個染上瘟疫的孩子,此刻,他同樣染上瘟疫的娘親正抱著他,輕聲哄著他不要哭。孩子皮膚潰爛得很嚴重,疼痛使他不停地哭喊著,娘親的安慰也只能使他好受一點。
淚水流到他潰爛的皮膚上,無異於傷口撒鹽。孩子哭喊得更加厲害,想要伸手去撓那些發癢的傷口,他的娘親打了一下他的手。而這時候,孩子周身皮膚潰爛,竟然已經看不出人形了。
老人拿出銀針,想以施針的方式減緩孩子的痛苦,卻無從下手。每一處皮膚都是潰爛的,況且銀針扎不進孩子柔軟的皮膚。眾人急得團團轉之際,夥計叫了聲:“雲乾大師。”
來者是雲水寺淨塵大師之徒雲乾。雲乾奉行佛門子弟的門規,剃去了一頭烏發,身著赤色袈裟,手中握著念珠,仿佛真有種超脫世外的感覺。
見狀,雲乾閉目念起了佛經,並輕輕撥動著手中的念珠。他今年不過二十,長相俊美,嗓音清越如泠泠泉水,孩子很快止住了啼哭,定定地瞧著他。
“雲乾大師好生厲害,念了幾句佛經那孩子就不哭了。”跟在墨璿身後的士兵忍不住驚歎道。
“佛渡人心,渡不了人間疾苦。渝州瘟疫一發,千萬黎民遭難,雲乾身無長處,隻願代表雲水寺盡些微薄之力罷了。”雲乾不卑不亢地回答。
他說完這句話後,不少人都沉默了。墨璿想,他們來到渝州城已經一天,又為這裡做了什麽?瘟疫一日不解決,染上瘟疫的人就多受一日苦,更何況那個孩子他還那麽小……他有三歲了嗎?他能等到三歲嗎?
想到這裡,墨璿暗暗攥緊了拳。為佛者渡人心,為官者渡萬民。這是她自幼便被教授的道理。身為朝廷命官,她該做的是什麽?她能做的是什麽?
「以心為鑒,匡扶正義,福澤萬民。」太傅的話猶在耳畔。
在雲乾快要走進醫館正堂時,墨璿叫住了他,“大師留步。”
雲乾愣了一下,“姑娘是?”
“在下墨璿。墨璿有一事,想同大師請教。”墨璿沒有道明身份,隻說了自己的姓名。
“姑娘但說無妨。”雲乾說。
墨璿直接道:“大師說,‘佛渡人心,渡不了人間疾苦。’在下想知道,既然如此,大師何故來此?”
“佛渡不了人間疾苦,雲乾願渡。”雲乾說話時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在討論一件如今天早上吃什麽一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這算是破戒了?”墨璿微微一笑,這些天來,她頭一次這樣發自內心地微笑。這絕不是嘲笑,而是志同道合的人間心領神會的笑。
本以為雲乾會同自己爭辯,沒想到雲乾只是說:“不算誑語。”
和老人討論了關於瘟疫的情況,雲乾說到雲水寺會派些人手幫助醫館。墨璿沒怎麽聽他們對話的內容,而是在反反覆複琢磨著雲乾話中的意思。許是想得太入神,雲乾離開時她都沒注意到。
醫館的夥計遞給她一張字條,說是雲乾大師離開前留給她的。字條上的字筆力蒼勁,完全不像一個和尚該有的字。再看內容,雲乾說,等瘟疫事了,她可以到雲水寺來拜訪。
一時找不到解決瘟疫的方法,墨璿不願閑著,就和眾人分別在渝州城大大小小的醫館裡幫助大夫照料患者。那些士兵大多沒乾過這樣細致的活計,但熟能生巧,幾天下來,也乾得十分得心應手。
這幾天時間,知州蕭塬來找過他們,賠了一堆好話,說什麽自己怠慢了朝廷命官。可在墨璿問起他為何對城中瘟疫袖手旁觀時,蕭塬如啞巴般說不出來話。這麽一遭下來,蕭塬不得不暫時交出在握的權柄,而墨璿拿到暫時理事權的第一件事,就是設立救濟司,命渝州城中任閑職的大小官吏在救濟司中任職。
救濟司成立初期,百姓們紛紛打聽,才知道這救濟司是負責救濟渝州城內染上瘟疫的百姓的。救濟司明令城中百姓戴上面紗出行,並將染病的百姓送到救濟司設立的屋舍中隔離醫治。不僅如此,救濟司設立獎懲制度,若是上報家中染病人數,可得碎銀一兩,反之,隱瞞不報者,押入衙門候審。
做完這些,只剩下一件事,就是找到行之有效的解藥。而為此,張太醫和城中其他大夫日思夜想,幾乎愁白了頭髮。
墨璿又何嘗不憂愁。前幾日她去書一封,向慕容初說明了李家村供奉駱清雕像的事情,今天收到了慕容初的回信。慕容初說,娘親曾經給予李家村人恩惠,他們感恩戴德,所以才在李家村的山頭修建神廟。至於渝州瘟疫一事,她向墨璿提出的建議是再去李家村一趟,說不定能發現之前未曾發現的線索。信的最後,慕容初要她切記保全自身,不可操之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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