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在牆頭掠起,從那收夜香人的頭頂走過。瓦上簌簌落下些許雪粉,輕揚起的衣角一閃,卷起零星幾點雪子。身若輕雲流風,起落間無聲無息,向遠處疾行而去。
最後她落在一座小院裡,貼著牆角走了窗邊輕輕拍了拍,不一會紙窗映出光亮,一個女聲柔柔地道:“誰在那裡?”
她低聲道:“是我。”
屋子裡的人說:“是林姑娘嗎?六娘子今夜歇在教坊裡了,說是要排一支新舞。”
林宛玥道了句謝,隻得翻牆穿巷,又去到東華坊。
教坊中人尚未轉醒,東西南北四院大門緊閉,雖積著厚雪,寒氣襲人,但胭脂氣息依然縈繞在鼻端。林宛玥熟門熟路地摸到西院,翻進去尋人。只見屋中場地極為開闊,上有供舞姬習舞的木台,四面飾以彩帶,木台邊緣描金繪花,漆色明豔。下設樂伎排曲的樂廊,擺著幾架琴箏,綿麗的紅紗輕垂於地,旖旎無比。
她從台子邊走過,推開一扇棗色木門,軟暖香氣迎面撲來,嗆的她咳了幾聲。一人掀開門簾探出半邊身子,嬌斥道:“叫你去拿水,怎麽磨磨蹭蹭了這麽半天功夫”
那女子被嚇了一跳,林宛玥松開握刀的手,沉聲道:“六娘子人在何處?”
女子結結巴巴道:“在,在裡頭呢!”
林宛玥用刀挑開簾子,面無表情道:“帶我去尋她。”
女子忙不迭地提起裙子,一路小跑,領著林宛玥穿過幾道門,站在樓梯下小聲喊道:“六娘子,六娘子!有人尋你來了!”
樓上傳來輕柔女聲:“是誰呀?”
同時一陣女子的嘻笑聲傳來,一人道:“怕不是那位胡家的少爺吧?我早就說了,三天兩頭的借著他老子名頭混進教坊,可不是就是為了六娘子來的?”
又一人道:“為何會是胡家少爺?怎麽不是王樂師了,每次六娘子前腳一到,他後腳就來了!”
“他為何消息這般靈通,你真當我們不知道嗎?”
“這話是何意?”
“何意?你收了王樂師的好處,自然要在六娘子面前為他說話。”
“你……你胡說什麽!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樓梯邊的女子看了看林宛玥,見她眉心微蹙,顯然已是不耐,放在刀上的手慢慢轉了轉,當即嚇的轉過身去,對頭上道:“都別吵了,來尋六娘子的是位姑娘!”
樓上瞬間靜了,傳來下樓的腳步聲,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一位紅衣女子便出現在兩人眼前。
她梳著高髻,斜插著一隻金釵,生的姿容不凡,眉眼風流。寬松的樂服搭在肩頭,露出修長頸項,仿佛隨時要滑落下來,輕紗微攏在兩臂,曳地而行風情萬種,豔色奪目之極。
林宛玥頷首,道:“六娘子。”
來人正是被教坊眾人稱作六娘子的柳緣歌,她微微一笑,抬步走下,揮退看熱鬧的舞姬們,領著林宛玥去了自己平日梳妝更衣的屋裡。
兩人席地而坐,柳緣歌合上門,撿了件外袍披著,道:“說罷,是什麽事?”
林宛玥神色凝重,又看了看門,柳緣歌笑道:“放心,外頭的人聽不見的。不過你抱著刀做什麽,難道是來殺人的不成?”
“我告訴你一件事,”林宛玥放下刀,一字一頓道:“我可能是見鬼了。”
柳緣歌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額頭試了試,道:“你沒燒熱吧。”
林宛玥握住她的手道:“我說真的,沒和你玩笑。”
柳緣歌湊近了些,盯著她的眼睛道:“哦?”
林宛玥手搭在刀上,想了一會才說:“一個時辰前,我好像見著……師姐了。”
“師姐?”柳緣歌秀致的眉毛動了動,輕輕在她脖頸處聞了聞,又捏著她的下巴端詳了片刻。見她眼中清明一片,這才坐正了些,倒了兩杯茶,道:“也沒喝酒,也沒病,那你可能真是見鬼了。”
將杯子推了過去,柳緣歌邊喝茶邊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莫不是看走眼了吧?不然就是幻術障眼法之類,總之,不會是真的。”
林宛玥搖搖頭:“你是知道的,我絕不會看錯。”
她的眼瞳深處隱隱泛起一圈金芒,柳緣歌恍然道:“對,險些將這事給忘了,那些伎倆確實是瞞不過你的眼睛。”
她點點頭:“好吧,我懂了,那你就是撞鬼了。”
林宛玥也一起點頭,柳緣歌攏了攏袍子,伸手將發上的金釵旋緊了些,若無其事地道:“你找個巫醫看看吧,實在不行,我給你開幾副安神的藥熬了吃……”
她起身離開,行到門前時忽地轉身撲向林宛玥。
“你告訴我那鬼在哪!”
“就在城南曲柳巷子!”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彼此都是一怔,林宛玥被柳緣歌壓在地上,咳了幾聲臉微微泛紅,道:“你身上是什麽……什麽味道?”
柳緣歌輕笑著把袖子罩在她臉上,戲謔道:“小師妹,香不香?”
林宛玥仰天長歎,慌忙中想推開她,誰知手一拉,將柳緣歌衣領扯落,露出大半白皙的肩背,與繡著牡丹的藕色抹胸,胸前肌膚白到晃眼。林宛玥無奈之下,閉著眼睛道:“香香香,你先起開。”
柳緣歌從她身上爬起來,索性將樂服脫了,拆了發髻重梳,不緊不慢道:“你在哪兒碰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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