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沒等到回話,他扭頭一看,大徒弟已經壘了好幾個大雪球了,正拚命將一個略小的雪球舉起來,想擺到那個最大的上頭去。
“呵呵,你這雪球倒是圓潤非常。來,讓師父給你弄個更大的。”
她點點頭,結果師父一時不察手沒扶穩,雪球落在地,順著陡坡慢悠悠地滾了兩圈,隨即越滾越大,頗有排山倒海之勢,一路卷起積雪,身姿輕靈躍過山石,勢不可擋地向山下衝去。
“啊!!”
山下傳來一聲慘叫,她與師父面面相覷,皆是後背一抖,立刻作若無其事狀,微一拂袖,恢復了仙風道骨的模樣。
沒過多久,幾個人順著台階爬了上來,領頭一人滿身是雪,用力拍了數下無果之後,隻得作罷。待攀上山門,見了她與師父問道:“不知閣下可是寒山門的掌山,玄清子道長?”
師父風輕雲淡地點了點頭,那人作了一揖,從懷中掏出封信,雙手呈上,說道:“因家中有事,小姐一時耽擱,恐會來的晚些。家主擔憂道長怪罪,特命我等將衣物用具先送至山上,另備下薄禮一份,請道長莫要推辭。”
言罷兩名漢子抬了個紅木箱上前,依那二人的神情來看,這箱子像很有些份量。於是她好奇道:“這裡頭裝了什麽,能不能打開瞧瞧?”
那人笑意凝在嘴角,師父亦是咳了幾聲:“不忙開不忙開!天快黑了,諸位若是不嫌棄,就先上山歇會吧?”
那些人到底沒在山上留宿,而是天黑後打著火把下山了。等他們走後,師父點了蠟燭,忙不迭地開了箱子,師徒二人俱是被頂上那層金元寶晃了眼。
這箱子很深,她看著師父把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都是沒見過的,忽地師父咦了聲,捧出個藍色錦盒,驚訝道:“元秋,這好像是給你的。”
那盒子上壓著張紙條,用清秀的小楷寫了四個字——‘敬奉師姐’。
打開盒子,錦緞中躺著一面銅鏡,銅鏡背後鑲以紅寶石,在火光中奪目耀眼。
師父道:“這份禮送的好,你不是說缺面鏡子嗎,這不就有了?”
其實她對鏡子無甚好感,不過是師父梳頭時總要跑到後山的水池邊去,對著池中倒影,須得梳到讓每根發絲都服帖整齊。時間一長,嚇的林中的鹿都不敢來喝水。故而她常說要買面銅鏡,其實是想給師父用罷了。
將藍色錦盒塞入師父手中,她滿不在乎地道:“我現在又不太想要了,師父你留著用吧。不過依照我們之前說的,師門排位份是按照上山的順序而來的,雖然這位師妹人未還沒到,但是禮先到了,那她就是我的二師妹了!”
師父正撫摸著明淨可人的鏡面,聞言點點頭:“對,你說的不錯。”
“對了師父,她叫什麽啊?”
師父含糊地道:“她啊……拜帖上不是寫了嗎,你自己看去。”
房門被風吹的砰砰作響,洛元秋原本深陷夢魘之中,卻被這響聲吵的醒了過來。裹著錦被緩緩睜開眼,渾渾噩噩地看著窗,一時間竟不知身處何地,大有今夕何夕之感。
怔愣了良久,她在想起那時候自己將拜帖翻來覆去,也沒能找到與二師妹名姓有關的隻言片語,又因掃了一天的雪,人也困的厲害,乾脆懶得再找,直接去睡了。
現在想來,其實那時候,師妹早已經將她的名字告訴自己了。奈何她向來愚鈍,如今才解其意。
觀鏡而自知。
師妹的名字,就叫鏡知。
但鏡能照人,亦能照世間萬物,人情百態,唯獨卻照不出自身。
她還記得自己與師妹說:“鏡子在照人的時候,人不是也在看著鏡子嗎?你看,只要我時時刻刻看著你,眼中便會常常有你的倒影。莫要擔心,我是不會忘了你的。”
憶及舊事,洛元秋很是傷神了一會,抱著被子靜坐了片刻,無奈地歎道:“鏡知,對不住,我當真是……想不起你的臉了。”
本想躺下再蒙頭睡上一覺,忽地聽見院中傳來些許動靜,她披衣起身,推門向外看去,只見地上落了幾根雞毛,腳尖碰著什麽東西,彎腰撿起一看,原來是枚彈丸。
想來又是隔壁劉大姐的小兒子亂玩彈弓,嚇的群雞四處驚逃,又飛上牆頭了。
洛元秋握著彈丸,正要進屋,卻隱隱聽到一絲啜泣聲傳來。
誰在哭?
攏了攏棉袍,尋聲而往,她在院子東隅駐足,將耳朵附在牆上,仔細聽著動靜。
一人哭著說道:“這該如何是好,早先我就勸你當心,莫要胡亂服食甚麽丹藥。你現下這般樣子,又不肯讓人請大夫,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洛元秋辨出那聲音是秀才娘子的,便聽見秀才有氣無力地說道:“不必請大夫,這算不得是病,請來也沒什麽用的……大夥都領了藥,有幾人當場便服了,也沒見有不妥。你先別急,誒喲,等我緩上一緩,待藥力過去就好了……”
她經寒風一吹,頓覺清醒了許多,當即想起那駐神丹的事來,略微思索,還未有主意,又聽得秀才娘子哭喊起來:“相公,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洛元秋暗道不好,這傻秀才服了駐神丹,可別把小命給弄沒了。她快步進屋穿好衣袍,隔壁哭聲愈大,待她出門之時,四鄰亦被驚動,紛紛探出頭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劉大姐平日素來與秀才娘子要好,如今這等情形,自是不能袖手旁觀,先一步去敲秀才家的院門。又見洛元秋也在,急切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可別出什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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