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不提平新月,說不定薑思還會抗拒一二。但這位閣主威名震懾門人弟子多年,凡其欲成之事無有不成。薑思一想到他的種種狠辣手段,不由心生懼意,思量片刻道:“你們師門收徒就這麽隨意的嗎?”
景瀾道:“你又不是做我的徒弟,自然隨意。”
薑思猶豫再三,又覺得這師門上下十分古怪,無半點規矩可言,更從未聽過拜師不見師傅面,入門先拜師叔的。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隻得起身朝二人拜道:“兩位師叔。”
景瀾道:“虛禮就不必了。”
洛元秋本意並非如此,無論薑思答應與否,她都不會把她扔在北冥不管不問。但憑空多出個師侄來還是讓人頗覺有趣,她笑道:“如此說來,你是答應了?”
薑思登時啞口無言,又有些後悔,轉念一想,不妨等離開這裡再說。
卻聽景瀾道:“記住了,言出無悔。好師侄,現在把你的燈提起來,繼續向前走。”
薑思隻好提起燈盞朝階梯下照去,燈光驅散霧氣,從那些石人的臉上晃過,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仿佛有幽魂正從透過石化的軀體,無聲注視著闖入的來客。
洛元秋先一步走下台階,道:“穿過這裡,應該就快到明宮了。”
薑思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道:“一定要從這走?你不覺得這些石頭看起來很奇怪?”
洛元秋道:“人變成石頭是很奇怪。你在鬥淵閣見過傀吧,它們身軀堅硬,不畏刀槍水火,最後為什麽卻沒有變成石頭?”
三人來到台階下,從林立的石人間穿行而過。薑思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這些石人就是傀最後的下場?”
洛元秋道:“不,傀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但它們曾經卻是真正的人。這兩者之間雖有相似,但絕非同一種東西。”
薑思向周圍看了看,發現不是所有石人站著,也有不少盤腿坐在地下,或屈膝環抱,還有的蜷縮四肢……姿勢千奇百怪,不盡相同,卻都給人一種陰森之感。這些石人好像生前都曾有一番痛苦遭遇,就此被凝固在了悠長的歲月之中。
那燈盞發出的光將三人籠罩在內,所到之處霧氣紛紛退散。等她們離開之後,霧氣再度聚來,翻騰湧動出無數張模糊的面孔,在黑暗中發出不甘的怨憎哭嚎聲。
這聲音傳到薑思耳畔時只是一陣細細風聲,她正想回頭看一眼,卻被洛元秋一把攬住肩,洛元秋低聲道:“別回頭去看。”
薑思悚然,心境稍有動搖,手中燈盞光芒立刻弱了幾分。那風聲隨之高漲起來,如浪潮般追在三人身後,呼嘯之聲如潮湧盛起。
“守住心神。”景瀾按住她的手說道,“這些不過是幻象,從你心中生出的恐懼。”
薑思嘴角抽了抽,險些炸毛,硬著頭皮道:“……多謝兩位師叔指點。”
她手中燈盞的光亮漸漸明亮起來,慢慢聽不見風聲了,薑思心中微定,抬頭向前一看,腳便如生了根一般,再也不能挪動一步,顫聲道:“這又是什麽地方?!”
眼前只有一條窄道,兩側便是深淵,能聽見黑暗中傳來水流奔騰之聲,猶如猛獸咆哮,極為震懾心魂。
薑思後退,道:“這條路行不通的!我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景瀾道:“只能進不能退,現在返回,我怕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薑思倉皇道:“要走你們走,我寧可回去!”
景瀾冷冷道:“原來這就是你的決心?這樣也好,你現在回去,也省得之後再拖累我們。”隨即若無其事道:“只不過若是現在走了,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薑城了。”
薑思暴躁道:“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洛元秋喝道:“不要吵了!”
立時四面八方都回蕩著她的聲音,二人頓時靜了下來,洛元秋思索一番,道:“親眼所見未必是真,這道理簡單不過,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她神色如常,薑思卻不知為何有些怕她,低聲道:“你想怎麽做?”
洛元秋本想畫道符封住她的五感,但念及此地危險眾多,怕生出什麽變故,思來想去,從袖中掏出一條黑布,手速極快蒙住了薑思的眼睛。
薑思立刻要去扯:“喂,你幹什麽!”
洛元秋捉住她的手道:“現在你看不見了,這總可以走了吧?我說了,所見未必是真,用不著害怕。”
薑思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幻象?不是真的?”
洛元秋略一遲疑,想說其實也不全是假象。景瀾淡淡道:“你看見了什麽,不妨說一說。我們眼前只有一條路,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薑思忍不住說:“為什麽只有我看到了,難道是因為我是陣師的緣故?”
景瀾毫不留情道:“是你學藝不精,和是什麽沒關系。”
青光一閃,洛元秋手中登時多了把長劍,她後退半步,道:“師妹,你帶著她先走,我在最後。”
景瀾沒多問,隻道:“此地不宜久留,師侄,把手給我,跟緊些,我們該走了。”
三人走向這深淵之上唯一通向對岸的道路,燈光隻照到腳下的方寸之地。風聲呼嘯,其間夾雜著古怪刺耳的聲音,一會兒又化作細語呢喃,溫柔和緩。但不論是哪一種,此時此刻都讓人倍感不安,隻想盡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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