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寧王成了皇帝,世子也順理成章成了太子,眼看弟弟妹妹們日漸懂事,封王就藩,開府另居,也不必他繼續再操心下去。太子操了十幾年的心一朝落空,無人再可操心,一度悶悶不樂,以至憂慮鬱結於心。
皇后聽聞此事,當即收羅京中一眾惡名遠揚的紈絝子弟送入東宮,名曰為東宮添置屬官,實則讓太子有個可操心的地方。面對東宮一眾不服管教的臣屬,太子又重新找回了在王府時那操不完心的日子,立刻精神抖擻了起來,整日都忙得紅光滿面。
倒是那些個紈絝,本以為能仗著太子的勢為非作歹,誰知在東宮身旁呆了不到半年便哭爹喊娘要回家。其中謝丞相的次子生性頑劣,家人又溺愛放縱,將他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他在東宮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竟趁著某日太子赴宴時偷溜回家。當夜太子親自到謝府與謝丞相在書房面談,半個時辰之後,謝丞相親手綁了兒子交到太子手裡,大罵兒子不知好歹,請太子隨意處置,就算打死了也絕無怨尤。
一年之後,這一眾公子哥被放出來,個個都老實的不得了。早起晚睡勤學苦讀,離聞雞起舞只差一隻雞。一改前貌奮發向上,尊老愛幼謙謹和善,已經不能用洗心革面來形容了,說是轉世重生也不為過。
此事震撼京師,時人皆有所目睹,傳以為佳話。謝丞相的次子如今任東宮長史一職,聽說做的很不錯,就是為人愛操心了些,回家也沒事找事來操心。他老父謝丞相被絮叨得耳朵生繭,恨不得立刻就告老還鄉,再也不見這個兒子。
景瀾一向不喜歡被人操心,她雖躲不過皇帝,但好歹還能避開太子。幸好太子只是為需要操心的人操心,對自己能拿主意的人就不怎麽管了。即使如此,仍能從旁枝末節的小事上察覺到他無處不在的關心與體貼。
就如同這碗粥,以及粥旁份量剛好卻花樣繁多的小菜。
景瀾端著碗思索著自己究竟應該快些喝還是慢些喝,還是不緊不慢的喝,總之以免招來太子不必要的關心就對了。
太子溫和道:“今日熬的是花粥,宜放半杓糖為佳,再佐以蓮花白……”說完才反應過來,清咳一聲道:“你且慢用,我去處理些事,待會再回來。”
等他走後,景瀾往粥裡加了杓糖。其實她本不喜甜食,奈何有位嗜糖如命的師姐,對一眾甜得發膩的點心尤其鍾愛。景瀾挑選時隻好親自嘗一嘗,不甜的不要,如此一來倒也適應了幾分。
喝完粥剛放下碗就有內侍上前,請景瀾到後園去。景瀾依言而往,見宮人被屏退在外,便知道太子有話要問她。
果然太子道:“聽說再過些日子你就要走了?”
景瀾道:“是從陛下那兒聽來的吧?”
太子笑道:“自然是父皇說的,他對你可是百般不舍,怕你在外無人照看,受了委屈也無處可說。”
景瀾淡淡道:“此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陛下就是太過操勞,總想著事事為人包攬了。”
太子不禁莞爾:“這話和母后說的倒是一樣。”
這園中四面開闊,種了不少梅花,景致清幽素雅。景瀾並無玩賞的心思,道:“殿下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太子道:“我一直不明白,修行之人與凡人究竟有何區別。為何這般勢如水火,兩不相容呢?”
“並無區別,都是人。”景瀾道:“至於為何兩不相容,大約是因為修士不事生產,卻能開宗立派,廣納門徒,借道法之名大肆斂財,致使國不國,民不民。”
太子露出意外的神色,頷首道:“早先在封地時,偶爾陪母后聽人說書,說的都是千年前大宗師們的事跡。宗師法力高強神通廣大,能移山倒海,覆地翻天,委實精彩不過,令聞者心神向往。不瞞你說,當時我還想過拜個道士做徒弟,也跟著學一身呼風喚雨的本事。”
景瀾稍一思索,答道:“殿下不必擔憂,百人之中方有一人能修行,能躋身宗師的更是寥寥無幾。話本中那些事真假有之,不過真有這種本領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修行最後的境界便是成仙,所謂仙人,置生死於度外,蛻凡軀,神魂離體,最終歸於天道。”
太子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他們已經無所不能了。”
景瀾道:“當然不是,萬物皆有平衡,如咒符二術,所施之法必反於自身。既便是通天的本領,亦需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靈力越高,背負的因果之力也越大,更要時時約束自身。”
她明白太子話中的另一層含義,道:“至於司天台與太史局,這二者不涉及朝堂,隻效忠於皇室,負責約束各類宗門——”
轟隆!
景瀾驀然抬頭望向東北方的天空,一道刺眼的電光劈開鉛雲,驚雷聲滾滾而來,炸響天際。電光如織,被止於法陣屏障之外,雷霆猶如暴雨般瀉而下,霎時撼動了整座宮室!
太子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回事?”
景瀾一言不發,拉住太子疾步往園外走,銀翎衛與長史此時匆忙趕到,景瀾吩咐道:“將殿下帶進去,封鎖重華宮,任何人等都不許入內,違令者斬!”
侍衛長跪地聽命,長史當即帶人去關閉宮門,宮人簇擁著太子魚貫入內,一切有條不紊。
天空雷霆未散,雲如裂錦,太子隔窗看了片刻,疑惑道:“不是說是上元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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