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瘋了一般大笑起來:“我真是愚蠢,原來你都知道!是你故意讓我離開北冥……我能得到那面鏡子,也定然是你的安排!這一步步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可笑我竟成了你手中的棋子而不自知!”
衛曦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當然知道你要做什麽,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說起來還要多謝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找不到對我下手的機會,只能另辟蹊徑,轉而對她種下了鏡術,她也未必會想要離開,說不得還要另費我一番工夫。”
衛鈞譏笑道:“好!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我們都在你的股掌之中!可你這般千算萬算,是否曾料到這次自己也栽了進去?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此時因情障心境動搖!哈哈哈哈,你竟也會因旁人而動心,生出了情障,真是功虧一簣……”
衛曦不置可否,道:“像你這種躲藏在陰影中的人,終其一生都在恐懼中逃避死亡,不敢見天日,有許多事,想來也不會明白。”
她微微一抬手,衛鈞便再難開口,轉瞬間暈了過去。
應常懷忽道:“白塔上究竟藏了什麽,為何它的力量會變得如此強大,竟然到了驅使海水吞噬土地,向岸上肆虐的地步?”
衛曦道:“那是一股從海眼誕生出的至惡之力,如今天下大亂,國與國之間連年征戰,致使怨氣叢生,反過來助長了它的威勢。如果放任它再這麽下去,四海之水遲早會淹沒大地。”
應常懷道:“你想封印了它?”
“這一弓一劍原是為此所鑄,也是開啟白塔的鑰匙。”衛曦答道,“沒想到那時正值古越傾覆,這弓與劍被人倉促取出,用以抵禦外敵,卻仍未挽回覆沒的結局。”
二人望向遠處那座潔白的高塔,衛曦道:“當年功敗垂成,只差最後一步便能登頂將其封印,卻也無意中削弱了它的力量。這數百年來倒是安然無恙,若不是戰亂四起,它也不會變成如今這樣。親眼看它又強大起來卻無能為力,我實是有負師父所托。”
她低柔的語聲中透出不可回轉的果決,應常懷想了想道:“這塔很高,要我陪你一起上去嗎?”
衛曦笑道:“那倒不必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何況我早已算到我的歸期將近,入塔在所難免,並非是一時意起。”
應常懷道:“這人方才說你生出了情障,但白塔上幻象重重,你若想登頂,豈非是……”
衛曦手中握著珠子,微微一笑:“不是情障。”
“……”
她眼眸中浮現出溫柔之色,悠然道:“你且當作那是一片心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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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十六年,陳軍勢如破竹一路南下,輕取魏國七座城池,十萬兵馬圍困魏國國都絳城數日,隨後傳來了魏王在宮中暴亡的消息。當夜丞相命人開啟城門,手捧玉璽披發跣足而出,以示向陳帝臣服。
陳國大軍而後長驅直入,在絳城中搶掠屠戮,滿載而歸,甚至一把火燒了魏王的聆音台。那火光映亮天幕,足足燒了三日,就此向世人宣告魏國滅亡。
至此兵戈止息,陳國終於統一六國。
但亡國之恨不是一朝一夕能淡忘的,太初十八年,被陳國最先納入版圖的真國人因不滿密教‘異神皆除’燒毀觀宇一事,暗中在華遲聚集,率先發動叛亂,隨後和月與宋兩地皆有反抗陳軍之事傳來,雖先後被鎮壓,但亦有消息傳出。及至太初十九年,陳帝命四萬勞工向西鑿山通海,沿途死傷無數,徹底激起了魏人的反抗之心。
太初二十年,一魏國貴族以復國為名召集昔日部下組建了一支軍隊,誓與陳軍抗爭。之後一連處決了數位駐守於絳城的陳國官員,將其屍首倒吊在城樓之上。此舉令陳帝大怒,命將士率大軍入魏地平叛,大肆搜捕參與叛亂之人,告發者賞金百兩,叛黨在鬧市斬首示眾,以作警示。
在陳軍的猛烈攻勢之下,魏地人心潰散,時有畏戰私逃者。終於在太初二十二年,陳軍將叛軍殘余勢力圍困於天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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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昏昏暗暗,透過葉片縫隙可見陰雲沉沉的天空,雨水從高處接連落下,劈裡啪啦打在葉子上,那聲音時遠時近,讓人有些琢磨不定,心生煩意。
大大小小的水窪從腳下延伸向密林深處,枯枝落葉沉在底下,像是海中沉船的殘骸。
洛元秋仰起頭,望著那林葉間灑落的微光,感覺林葉上的雨水似在微微泛光。密林中枝椏緊連,那些或深或淺的綠在高處匯聚,相融相疊,如漩渦一般,不留意間看久了便會忘卻來時的路,迷失在這片繁茂的樹林中。
“這雨就要停了,”她自言自語道,“他們人應該就在這附近才對。”
那點雨水從她指縫間浸入,很快雨聲消失了,林中又恢復了寧靜。大雨後深山幽寂,連鳥叫聲都不曾聽聞。
洛元秋從斜坡滑下,倚著樹乾暫緩下落之勢,片刻後她蹙眉向西望去,屏息凝神細聽。將背後所負之物轉到胸前,數息之後她落到坡底,順勢滾進樹叢中躲藏起來。
就在她身影隱入叢中的瞬間,輕微的腳步聲隨即傳來,數名身著藤甲之人在林中快速穿行。他們腰間都佩著長刀,只有中間一蒙面人身背弓箭。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撥開寬闊的樹葉,隊尾那人不斷用枯葉覆蓋住腳印,眾人朝著樹林密集處走去。
不過多時他們到達後山溪流旁,領隊逐一將人手安排下去,又留出幾人在四周警戒巡視,余下之人則在山石與陡坡的縫隙間生火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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