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沉默不語,薑思卻聽得入神,遲疑道:“什麽東西,竟能比這三面鏡子還要珍貴?”
那人拾起扇子搖了搖,道:“鏡心。我製鏡之時,從石料中剖出一樣似玉非玉之物,堅硬無比水火不侵,唯有佩戴此物,方能不被鏡中幻象所迷惑。”
薑思有些糊塗,問:“鏡中幻象?這是什麽意思?”
洛元秋不留痕跡地攏了攏衣襟,道:“意思就是,他便是八百年前那位術士的鏡中幻象,迄今為止仍留在世上,你能看出來他是幻象嗎?”
薑思難以置信道:“他是幻象?他能動能說話,哪裡像幻象了?”說完猛地一怔,又道:“等等,他之前說鏡子裡的人能和他說話……”
洛元秋歎了口氣,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道:“此地這般亮,還是在火旁,你看他有影子嗎?”
薑思定睛一看,席子上果真乾乾淨淨,那人與羊皆無影子在,她登時毛骨悚然,驚道:“他不是人?”
那人亦是笑道:“好眼力,竟能看出我不是人。”
“當真是厲害,竟然能讓幻象從鏡中脫身而出。”洛元秋看向那人道,“若照你所言,此地恐怕也是幻象,是那位術士生平曾到過的某處地方。”
那人含笑不語,洛元秋沉吟片刻後道:“那丹爐之中,一定有片鏡子的碎片,否則這一切便無從說起了。”
那人撫掌道:“聰明,聰明。昔日我,也就是他,用此爐不僅僅煉丹,有時也煉些法器。那面鏡子雖被毀了,但到底不是凡物,幾片碎片融進這爐中,將他平日煉丹製器時的樣子記下來,這才有了今日你們所見到的我。”
洛元秋輕聲道:“但你卻始終不是他,你不過是他此生中一段時期留在鏡中的幻象。”
那人答道:“不錯,正是如此。我既不知自己到底是誰,也不知到底要做什麽,便在這爐中設下陣法,守在此處,或許有天能參悟透這其中的奧秘。但世間萬物皆有消亡的一日,我若是想不明白,只需等消亡那日到來,也就不必再去想我到底是誰,究竟為何要來到這世上了。”
洛元秋答道:“你雖然只是那位術士在鏡中的幻象,但卻並非是他。你是你自己,你生於鏡中,長於鏡中,與他其實並無多大乾系。這世上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兩片葉子,就好像不會有兩個一樣的人,哪怕是幻象,亦是如此。”
那人怔了怔,道:“我與他……是不一樣的?”
他說完此話以後,天地為之一震,火光瞬間熄滅,面前的那座高大丹爐轟然倒地,薑思驚呼道:“這羊也是石頭!”
轉眼間大地傾覆,山谷不斷上升,如同峰巒般高立而起,在廣袤無垠的黑夜中,幾點星光微閃,緊接著萬千流星劃過天際,墜向大地。洛元秋站在這星光之中,緩緩張開手掌,一片冰冷的碎片躺在她掌心。
這片鏡子碎片太小,只能勉強映出她的一隻眼睛。洛元秋看了看剛要收起來,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又低頭看了一眼。碎鏡中的那隻眼睛輕輕一瞥,俏皮地向她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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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軟肋
那雙眼睛一閃即逝,仿佛只是人的幻覺。洛元秋心道怎麽又是這東西,當即兩指夾著碎片,手腕微一用力,將它甩入腳下萬丈深淵。
忽然她聽見黑暗中傳來人聲,俯身搜尋,在一處斜坡上發現了灰頭灰臉的薑思,她好像在使勁拽著什麽東西,一邊怒吼道:“刺金師!你是死了嗎?我找到陣眼了!你到底還想不想走了!”
洛元秋順著山坡滑下,落在她面前道:“你終於找到陣眼了?”
薑思被嚇了一跳,手中力道不由一松,便被那東西給拽了拽,栽了個大跟頭,痛呼不已,斷斷續續道:“快,抓住那隻羊,它才是陣眼!”
黑暗中似有一物在移動,洛元秋來不及多想,手中青光朝發聲處一甩,像是捆住了什麽東西,她靠近一看,一隻大黑羊正在山壁邊打轉。
薑思見她擒住黑羊,氣憤道:“可惡,為了抓住它,方才我險些掉下山去了!”
說著走過去抬腳便踢,洛元秋想起什麽,剛要阻止她,但已經來不及了。薑思身形一僵,緩緩蹲下去,哽咽道:“這羊怎麽又、又變成了石頭……”
洛元秋隻手按嘴,輕咳一聲道:“剛才就想和你說的。”
薑思怒道:“那你怎麽不早點說!我腳痛死了!”
洛元秋以青光為繩,信手在黑羊脖頸上繞了幾圈,又把薑思拎上羊背,自己坐了上去,問:“陣眼既然尋到,要如何才能出陣呢?”
薑思抹了抹眼淚,又奈何不得這石羊,便將長矛橫放在羊角下,道:“之前那個不人不鬼的妖怪呢?他不會又追上來吧?先說好,我不知道這法術有沒有用,到時候出不去,你可不能怪我。”
洛元秋勉強應道:“好吧,你多試幾次,說不定就出去了。”想了想又添了句:“你不會是學藝不精,所以這法術只能用一次吧?”
薑思沉默片刻,氣急敗壞道:“只能用一次怎麽了?!總好過一次都用不了!你要是不想出去,我也省得用了,咱們就呆在此地好了!反正這裡頭一天等於人間幾十年,呆個十天半月再出去,外頭該死的死該絕的絕,又和我有什麽關系!”
洛元秋嗤笑道:“一天等於人間幾十年?哪裡有這等好事,那是騙你玩的,你快點施法解陣吧,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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