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瀾反問:“什麽怎麽看?”
林宛玥輕聲道:“倘若我不曾記錯,師姐應該早已經死了,那為何她如今仍活得好好的?”
景瀾低頭掩住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緒,撥了撥茶盞中的葉片,垂眸道:“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林宛玥手搭在刀上,仿佛在思索著什麽。半晌後她歎了口氣道:“算了,再怎麽想也是無用,人還在就好。”
景瀾微一點頭,林宛玥無意中看見桌上放著一面樣式精巧的銀鏡,隨口問道:“這是什麽,鏡子?”
景瀾拿起那銀鏡,將鏡面朝上,細碎的光點如流螢般飛散開來,鏡面模糊不清,像籠著一層霧氣。她手腕一翻,雙手托起鏡子,問:“你見過嗎?”
林宛玥鍛器多年,諸多法器皆出自她手,豈能認不出這銀鏡乃是一面法鏡,當即謹慎地接過,看了一會說道:“法鏡不好打造,稍有不慎就會全功盡廢,須得格外小心。”她左手執鏡柄,右手兩指並攏從鏡面劃過,瞬時鏡邊的紫色晶石微亮,光芒交織於銀鏡頂端,赫然是一把劍的模樣。
“居然是這樣……”林宛玥喃喃道,“這是哪位大煉師的傑作?這法鏡上封了什麽東西,咒還是符?”
那劍不過片刻便化為碎光消失不見,景瀾注視著銀鏡答道:“是明咒,風雷明咒。”
林宛玥思索片刻,繼而恍然大悟道:“難道這就是那面用夢歸鏡碎片製成的鏡子?我曾有所耳聞,但這面法鏡不是被……”
她倏然住口。
景瀾將鏡子收好,輕描淡寫道:“這鏡子昔日禍亂宮闈,後被顧天師所封,加以風雷明咒淨其邪煞之氣。但有人告訴我,此鏡因出自夢歸鏡,有一不為人知的奇處,那便是搜魂。”
林宛玥果斷答道:“鏡子哪裡會有什麽搜魂之能,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法鏡大多用於布陣施法,最多不過是配合幻術惑人耳目。夢歸鏡的傳聞我也知道一二,此鏡卻有不凡之處,能映照人心中所見,但也未到能搜魂的地步。我猜若以邪術輔佐,便能用此以窺探人心,使人終日沉湎於幻夢不可自拔,日漸迷失心智。”
景瀾聞言眼瞳微縮,仿佛想通了什麽一般,面色陡然變得極為難看,她低聲道:“我怎麽會沒有想到,原來是這樣……”
林宛玥道:“如此說來,倒與塗山越曾讓我看的那幾面鏡子有些近似,難不成它們都是出自那面夢歸鏡?”
景瀾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手在桌上無意識地叩了叩,道:“大概如此,那些鏡子你看出了什麽沒有?”
林宛玥掃了眼四周,見屋中門窗緊閉,那兩個醉鬼嘻嘻哈哈地不知在說些什麽話,並未察覺有人靠近窺探,便道:“那些鏡子中都有夢歸鏡的碎片,消去依附在鏡上的法術,這鏡子依然有映心之能……這說明一件要事,夢歸鏡並非是靠人施以法術才有此效,而是這鏡子的材質極為特殊,天生便能映出所想所見。”
景瀾聽到此處與她對視一眼,道:“此物如此不凡,想必定是出自陰山。”
林宛玥笑了起來,道:“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這世間珍奇怪誕之物,不是出自北冥就是出自陰山,你是咒師,想來對此比我更為清楚才是。所以這夢歸鏡絕非像傳聞中所說的那般,僅是帝王閑暇時用來品鑒山水風光的一面靈鏡,定有它用,只是尋常人不知罷了。”
她示意景瀾去看自己面前的茶盞,道:“你看,鏡子能倒映出你的影子,也能倒映出這世間的一切。倘若所映之物都能長久地留存於鏡中,以鏡為媒,再以法術所助,或許就能造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出來。但這種手段只能在陣法幻境中用一用,是無法長存於世的。”
景瀾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多謝解惑,”
林宛玥道:“看來不止是我一人對師姐身份存疑,你今日帶此鏡來,莫非也存了試探之意?”
景瀾道:“不全是如此。誠如你所言,此鏡有映照人心之能,我便想借著這面鏡子看一看,她過去十年之中,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古怪,擺手道:“誰知她今日喝了酒……罷了,下回再說。”
林宛玥神情微妙道:“我懂了,你怕在鏡中看到她在與柳緣歌一同唱曲,那還是算了,待她醒時清明些再看為妙。”
景瀾一副不提也罷無奈模樣,一口飲盡杯中殘茶,起身道:“夜深了,也該走了,把她們分開吧。”
半柱香之後,景瀾雪白的臉上多了個巴掌印,外袍被扯裂開一道長口,終於將洛元秋製住。
洛元秋雙手雖被她擒住,但仍有一口利齒尚在,張著血盆大口向景瀾脖頸咬去。景瀾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臉頰,將她臉上扯出數道紅印,使她不得靠近自己。
如此一番艱苦奮戰,一刻鍾之後終得成效,洛元秋大概是乏了,閉著眼睛靠在她懷中,如睡著了一般。
林宛玥見她二人一左一右半邊臉上都是紅痕,看向景瀾的眼神生出一股敬畏來,頓時感覺柳緣歌的酒品還不算是最差,與洛元秋相比顯然不知高了多少。見醉鬼們都已安靜下來,她放輕聲音道:“你送師姐回去?”
景瀾頂著半個巴掌輕輕嗯了一聲,那副姿態仿佛已歷經世間滄桑。洛元秋在她懷中兀自睡地香甜,十分愜意地將頭埋進她胸口。
林宛玥攙扶著柳緣歌出了酒館,屋外夜寒霧重,偶有幾片小雪落下,她將醉得迷糊的柳緣歌扶上馬,而後自己也翻了上去坐好,看向景瀾道:“那師姐就托付於你了,我先送她回去。若你得空,不妨來山上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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