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元秋莞爾:“煉丹不易,成丹更是不易。煉製之前,須得收集丹材,其中所需之物常人難以想象,說是千金不易也不為過,求索也格外艱難。煉丹有時需花費數年之久,還未必能成,你說怎麽能不費心呢。”
這丹房布置得極為簡潔,中堂設兩座樣式古怪的丹爐,看爐身所刻的圖案,大約已是幾代前的古物了。這兩座丹爐三足圓腹,厚重的爐蓋花紋繁複,刻著天靈地寶,日月初升,海浪波濤,正應了丹術中所言的水火相濟,陰陽調和,化物於爐中,取其精華之意。
這兩座丹爐比人還高出許多,三人圍著看了一會,白玢道:“這是我叔父當年不知從哪個山中尋到的古丹爐。”
陳文鶯奇道:“山裡還會有丹爐?”
白玢道:“化外方士,多藏於深山腹地,以求親近自然,修煉道法。別說是在山裡了,就算是在水中,我都覺得不奇怪。”
陳文鶯道:“水中還能煉丹?我不信。”
洛元秋道:“真的,我見過,還有在大海裡煉丹的呢。”
陳文鶯嘖嘖道:“那真是無奇不有,不知這群修行之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洛元秋看完那兩座丹爐,推門進到裡屋。裡屋東西稍多,木櫃上擺著祭拜用的燭台香案,錦簾之後,是一尊用紅布遮住的神像,兩側的長明燈早已熄滅。神像桌案前放著一張告神紙,字跡已淡,依稀可辨是一首詩。
“鑿井燒丹八百年,塵緣消盡果初圓。石床蘚甃人安在,綠水團團一片天。”
她的視線落在八百年上,又轉向那句塵緣消盡果初圓,陳文鶯湊過來看了看,問:“白玢,這是你六叔寫的?”
白玢道:“奇怪,這不是告神紙嗎,怎麽會在這上頭寫詩?”
陳文鶯道:“告神紙是什麽?”
洛元秋回答她:“開爐前祈願禱祝,將祝詞寫於這紙上,送入爐中焚盡,以求神仙庇護,丹成圓滿。”
說著她掀開紅布一角看了一眼,白玢道:“怎麽?”
“無事。”洛元秋答道,“我看這神像被紅布蒙著,還以為是什麽邪神呢。”
白玢看了眼那紅布之後的神像,頓時睜大了眼睛,道:“這、這不是……我叔父?!”
洛元秋笑道:“我就說怎麽沒見過這種打扮的神,原來是你六叔的像嗎。他為自己立像,又藏於此地參拜,這是什麽法門,怎麽從未聽過?”
陳文鶯原本還想跟著看看,聽她這麽一說,頓時想起了那天所見,白玢叔父戮殺那二人的場景,手一抖,縮回洛元秋身後道:“白玢你六叔是瘋魔了,在家裡自己拜自己?”
“求天求地求人不如求己,”洛元秋道,“立像也沒什麽,民自古以來,民間也有立生祠的。只是立了自己的像,拜自己,究竟所求為何呢?”
白玢將神像蒙好,神情複雜道:“他從前並非如此,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洛元秋眼神淡漠地掃過那神像,隨意道:“人總是會變的,那間屋子在哪,帶我過去吧。”
穿過一處長廊,白玢帶二人來到西面的一間屋子前。屋門未鎖,輕輕一推便開了。入眼是一座青銅丹爐,爐蓋上雕琢的火焰連成一片,仿佛灼燃欲飛。屋中布滿塵埃,木架上的藥材丹石隨意擺放,經書看了一半便攤在桌上,竹簡堆在角落。
在桌上擺著一面銅鏡,鏡面模糊不堪,已不複從前光亮,卻不知為何不送去打磨再用。白玢先一步走到桌前,將那面銀子取來,道:“洛姑娘,就是這面鏡子。”
洛元秋此時正打量著那個丹爐,陳文鶯不敢亂動,如出巢的雛鳥一般,進跟在洛元秋身後。見她一直看著丹爐,便也跟著看了幾眼,奇怪道:“咦,這丹爐上刻著什麽,怎麽如此古怪?”
她輕輕吹去覆在丹爐圖案表面的灰塵,還未來得及仔細看,便覺得被人蒙住了眼睛,洛元秋將她拉起來,說道:“你不要看,看了晚上又要害怕。”
陳文鶯不服道:“我還沒看呢,你怎麽知道我會害怕?”
洛元秋道:“等你看了就知道害怕了,還是不看為妙。”
陳文鶯掙脫開她的手,道:“那我不看,你說,這丹爐上有什麽?”
洛元秋掃了眼道:“一些白骨,還有一些仙人……”
白玢捧著鏡子走過來,問:“你們在看什麽?這丹爐怎麽了?”
他話音一頓,見那漆黑爐身上是一片火焰,但細看,火焰之中,卻藏著一具又具的人骨。烈火白骨之上,又是一片熊熊火焰。火海滔天,日月並行,其景久觀令人目眩,仿佛也置身於這茫茫火海之中,飽經烈火焚燒之苦。在爐身最上,則有幾位樣貌奇異的仙人攜手盤坐,面容祥和安寧。
洛元秋覺得這爐有些意思,道:“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這丹爐竟取造化弄人之意,借諷凡生於此間,不過是火海煎熬,倒與尋常器物不同。”
她垂眸道:“只是不知這丹爐中,又會煉出什麽稀世奇物來。”
陳文鶯也隨著看了幾眼,瞠目道:“這丹爐上怎麽刻這些東西?這又什麽意思?”
洛元秋從白玢手中接過那面銅鏡,翻到鏡子背後看了看,忽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陳文鶯道:“哪裡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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