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當洛元秋看到此中情形也未覺得有什麽不對,她不曾多想,只是發覺附近有陣法掩形,便涉雪而過,來到當中一條石板鋪就的小道上。
這條路居然十分乾淨,兩旁雪砌在一邊,無聲之中辟出條道來,像有意引人前往。
洛元秋甫一踏上去,自耳畔瞬間湧來一股寒風,像是許多人在低聲交談。有那麽一霎,她好像看見山上樣式奇異的廟宇沿山鋪下,飛簷重重古樸森嚴,以拱衛之勢將此地環繞在其中。
她站在原地怔愣片刻,抬頭再次看去時,四周寂雪清冷,隻余一地殘瓦枯草。
洛元秋覺得自己不會看錯,她猜想那些虛影大概曾是建在此地的廟宇,至於它為何仍能出現,卻不得而知。
就在此時,一隻冰色蝴蝶穿過雪地飛來,在她面前忽上忽下轉了幾圈,旋即響起一道聲音:“來這裡,我就在此處等你。”
蝴蝶換了個方向,朝著路盡頭飛去。洛元秋顧不得琢磨那些虛影為何出現在此,當機立斷快步跟了上去。那蝴蝶時不時在空中繞個圈,像是在等著她。行路至此,洛元秋眼前出現一座已經倒塌的石塔,大半被埋在深雪中,磚石散落滿地。
石塔殘基上站著一個身形微傴的老人,他生的慈眉善目,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拍著身旁那座積滿土灰的石台,微笑道:“我知道你手上有一把神兵,但現在還未到用它的時候,暫且收一收罷。”
洛元秋指尖碧光隱隱,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番,道:“之前鏡中那人是你的影子?”
在她打量老人的時候,老人也在打量她,半晌才答道:“不錯,那的確是我的影子。”
“幾百年前,我行經此處時,還是梁國都城,那時也不叫長安。梁王慕道久矣,便召集手下能工巧匠,想仿照古越國,在這城中造起一座白塔,又命陣師布下禦守之陣,以求庇護子孫後人。但這塔建成後不到十年年,梁國便消亡了。”
他笑了笑,漆黑的眼中閃過一道光,竟不像個暮年老者:“自那以後,戰亂四起,天下蒼生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人如草芥,朝生夕死;命如浮萍,終日難度。哪怕是修行之人,也難逃這亂世大劫。而我,便是從那時起來到了陰山。”
洛元秋靜靜聽著,手中青光凝起,化為一柄長劍。
“你呢?”老人好像沒看到一般,依然笑得和藹,“你為何要進入陰山腹地,孤注一擲行險絕之事?你所求又是為了什麽?”
洛元秋一步步踏上台階,劍尖指地淡漠道:“找人。”
老人屈指朝她一點,道:“若要尋訪長生之法,需向陰山行去。這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你我都是從那裡出來的人,更無需相瞞。陰山一行,於修士而言,不啻於脫胎換骨。昨日清晨我見你神機外泄,知你已化境圓滿,以至叩問天心。你何不將你的影子召出來,也好讓我看一看……”
劍光飛掠而過,蕩開石台上的灰塵。老人不慌不忙避開,隻手輕輕一揮,掃開地上塵土。他兩指夾著劍鋒,意味深長道:“我說過,這把劍還不到用的時候。”
洛元秋手腕一轉,長劍化為光帶旋飛回手中,再度凝為光劍向老人攻去。
劍光輪轉,卻怎樣都難以靠近老人身周。老人一邊避讓,一邊從地下劍氣留經的痕跡上踩過,或是以衣袖拂去那些留在塔壁上的劍痕,道:“融符於劍,這本事倒是不錯。但若是畫不成這道符,你又要怎樣呢?憑劍禦敵,尋常修士也就罷了,於我而言,這天下所有的劍都未免太慢!”
只聽玎璫一聲輕響,洛元秋手中的劍竟落在了地上,如冰雪消融一般隱沒於青磚上。她當即朝老人看去,老人那隻負在背後的手緩緩提起一盞光華明亮的燈盞,那燈所照之處,地面泛起像水波一般的波紋,映出深處一抹幽藍光芒。
作者有話要說:誒,最近真的很煩,我感覺生活處處充滿伏筆,就等著給我來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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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陰山
原本青磚鋪陳的石塔殘基刹那間變成一片幽光熒熒的水澤,深邃靜謐的深處,幽光如遊魚般緩緩上浮。
洛元秋低頭動了動腳,水面平滑如鏡,不為外力所動。而在這水波蕩漾的鏡上,她的腳邊空無一物,至始至終都不曾有倒影出現。
她仿佛感覺十分有趣,又用腳連踩了數下,抬頭看著老人道:“這水與陰山裡的那個湖有些相似。”
老人腳邊倒映的並非他如今的模樣,而是洛元秋方才在銅鏡中所見的中年男人。他的模樣在水中清晰可見,若仔細分辨,不難看出,他與這老人的容貌有幾分相近,倘若老人再年輕個幾十歲,約莫便是這個樣子。
這中年男人衣著也有些古怪,高冠博帶,兩袖垂在身側,不像現世人的打扮,倒似古時人一般。他從老人腳邊離開,行為舉止幾乎不像個影子。他悠然自得地向洛元秋走來,在她身旁繞了幾圈,袖手而立道:“我果真不曾看錯,此人無影。”
他隔著水朝洛元秋笑了笑,洛元秋屈膝蹲下,手按在水上,蕩開些許漣漪。她將這男人打量了一番後道:“你看起來未免有些太過於真,也不太像是影子。”
男人聞言哈哈大笑:“影子?我何時說了我是他的影子了?”
洛元秋眉梢動了動:“你若不是影子,那你又是什麽?”
男人但笑不語,他在水中如履平地一般,所經之處晃起輕微的波紋,學著洛元秋的樣子緩緩蹲下,兩人四目相對,他道:“我不是什麽影子,我就是他,他也是我,這其中的道理,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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