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
道貞輕甩拂塵:“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李諶眸色微凝,略有為難。
新後方立,沒能給她一個體面的新婚夜於禮法道義上其實不妥,又則皇室與陸氏結盟,皇后為他盟友,盟約初定遇事便瞞著對方……
他擰著眉,良久不語。
大太監領著宮人魚貫而出,陸盡歡低聲笑了笑:“陛下無礙,臣妾就放心了。”
她起身告退。
端的是落落大方,進退有致。
李諶面子上掛不住,等人全然退出去,抬頭溫聲道:“還望國師為朕解惑。”
他誠然是位秉性溫和,禮遇於人的仁君,道貞定定看他,看得天子李諶渾身不自在好似做錯事一般,緊張道:“國師,朕、朕有哪裡不妥?”
堂堂七尺男兒,身子本就沒尋常男子健壯,經此一劫,整個人氣血不足,臉色蒼白。
“凡人目見鳳凰,此為善事,象征此人秉性純真,是上蒼認可的大善人,假以時日必有大作為。貧道在這裡先行祝賀陛下。”
“欸?喜從何來?”
道貞背對他踱步,沉吟道:“得見鳳凰,為人生一喜。而天子見鳳凰,則為天降洪福,若能降服鳳凰,千秋功業近在咫尺,此為二喜。陛下一夜得兩喜,貧道怎能不賀喜?”
李諶篤信不疑:“國師,鳳凰指的是何人?為何要衝撞朕?莫非是嫌朕這皇帝做得不夠好?”
“鳳凰乃神物,性情自然與人不同,本事超群,秉性古怪些實屬常理。”
“有道理,那這鳳凰——”
道貞輕笑:“陛下今夜是為誰而去?”
“是為陸少主和少夫人腹中胎兒……”他細細思量,不確定道:“國師是說……”
“貧道什麽都沒說。”
道貞轉身:“陛下休養好,便自行離去罷,恕貧道不再相送。”
她人走了,留下天大的疑團橫在李諶心頭。
陸漾年十八,陸少夫人的女兒今夜降生,怎麽也不可能是他等的福星。
那這‘鳳凰’,指的是……。
道貞急色匆匆來到宏圖塔頂層的一間房,門扉掩好,轉身她一口血嘔出。
大周信奉不周山道統,不周山護皇室無憂,然今夜她對天子說了謊。
凡人目見鳳凰,乃興旺吉兆。
而天子雷霆雨夜窺鳳凰,此為極凶之兆!
陸家一場天大的禍事悄無聲息被抹除,不僅如此,還令李諶誤信陸漾為鳳凰化身。
道貞連吐三口血,面色灰白:“欠你十分,今夜,應能償三分罷……”
第49章 樂在其中
全新的一天,太陽從東方升起。
桃家,焚琴院,崔玥沐浴焚香編寫琴譜,一曲既成,焚燒成灰,堆在不大的銅盆。
哪怕常年伺候崔玥的婢子也不知,夫人何故費盡苦心創作出全新譜子又毫不心疼地焚去。
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
侍候崔玥最久、最忠心的崔嬤嬤或多或少猜測出一些,盯著銅盆內的殘灰神情愈發恭謹:“主子,要不要給那邊送賀禮?”
桃鳶平安產女,崔玥嘴上不說,心底是實打實開懷的,若沒斷親一事,桃鳶的女兒在血緣上講是崔玥的外孫女,外祖母為外孫女預備賀禮合情合理,不預備才是不正常。
但桃鳶與桃家斷絕關系,斷親書上寫的一清二楚,從此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崔玥搖頭。
崔嬤嬤張張嘴,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同樣的對話也發生在桃毓院裡。
妹妹順利生產,桃毓自是打心眼裡高興,喜色凝在眼底,他歎息一聲。
下人聽不到回應,便知這是要作罷的意思。
都斷親了,就該斷去所有往來,沒有上門賀喜的資格。
兩不打擾,互相祝福,方為兄妹相處之道。
桃家如此,崔家亦是如此。
昨夜風雨大作,李諶被驚駕的事藏得深,除了要緊的一些人知道,多數人並不曉得雷霆雨夜大周皇帝陛下被異象中的鳳凰衝撞得丟了魂。
外人不知,陸家卻有門路探知這隱秘。
陸漾淺淺小睡一個時辰,醒來時窗外天空明澈,三月春風吹過柳梢頭,最適合醒神。
她愣怔半晌,以手扶額,耳畔回蕩祖母夜裡提點過的‘鳳凰驚駕’。
無巧不成書,太過巧合反而足夠說明問題。
這世間誠然有一些看不見摸不著可稱玄妙的存在,譬如不周山為天下人所知的祈福術、固運術,不周山之所以能得大周君民信奉,本事非凡人可測。
陸漾的心始終不得踏實。
原該是歡歡喜喜慶祝女兒降生的日子,她長籲短歎,桃鳶默默觀察她有一會,見她心事沉重,訝異道:“什麽事惹得你愁眉不展?”
“鳶姐姐?”
陸漾回眸,走上前卷起床帳,見她不施粉黛長發披散的模樣,蒙在心上的陰霾散去,思緒在腦海過了一遭,不再遲疑地將夜裡發生的隱秘一一告知。
“帝後新婚夜為我等冒雨奔波,本是對陸家的無上愛重,不湊巧發生這樣的事……”
帝王多信鬼神一說,尤其涉及死生大事,哪個不是寧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
李諶為鳳凰所驚,受驚暈厥之際趕上陸家得一女,桃鳶聽得心裡一沉,明白她為何醒來就悶悶不樂。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