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二人俱是聰明人,老太君一聲長歎:“你不說,我約莫能猜到你的打算。
“你我都是女人,女人這一輩子嫁人好比投胎,是頂頂要命的技術活,嫁好了美滿一生。嫁不好,普通人尚有和離這條路走,世家的子女這輩子都沒重來的機會。
“想做什麽,就去做罷。天塌了,祖母幫你頂著。”
她豎起一根手指,似乎很怕孫女賴帳:“說好了,就頂這一回。”
桃鳶摟著她:“一回,也是孫女上輩子行善積福了。”
她一旦嘴甜起來桃老太君招架不住,神思一晃想起兒時的鳶兒。
崔玥看著不像是喜歡孩子的,卻為女兒起了一個極好聽的小名——甜果果。
未見其人,只聽這小名就能猜到真人是何等討人喜愛。
甜果果,甜果果。
喊起來嘴裡都帶了甜味兒。
退回二十多年前她的孫女爛漫天真,嬌氣得不得了,吃飯要人喂,走路要人牽,再小一些,出母腹沒多久都能磨得崔玥解開內衫喂難纏的女兒喝母乳。
喂的時候還得是好模樣,笑模樣,不能虎著臉,誰敢給這甜果果臉色瞧,可看罷,奶也不喝了,房頂都能被她的哭聲掀翻。
錯眼不見,長這麽大了。
性子冷成一塊冰,怎麽焐都捂不熱。
桃家啊,高門大院,委實逼仄了些。
容不下小輩放飛的心。。
桃禛在書房發了好大的火,嚇得來為他送羹湯的妙姨娘灰溜溜走開,不願觸他霉頭。
“鄭家欺人太甚,沒有你鄭家,還有其他幾姓!”
他狠厲著眉眼,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思忖該把女兒嫁給哪家才合適。
陸家是不用想了,一介商戶,陸家繼承人還是不折不扣的女郎,女郎和女郎在一起能生孩子嗎?
士農工商,階層等同立場。
真遇到事,陸家可不會向著他們這些士族。
陸家扶持寒門不就是想看他們世家的笑話?
兩邊說是對頭都不為過。
貓與鼠能和平共處嗎?
吃肉的和吃素的哪能同坐一席?
唯有共同的利益牽絆才能同進同退,勁往一處使,好處大家分。
想明這點,他平複心情。
不選鄭家,那選哪家呢?
“家主,老夫人有請。”
……
陸家莊園,晴空之上一排白鳥有序飛過。
下人事無巨細地回稟:“禮是桃管家接的,開始說什麽都不肯要,推辭了好一番這才收下,看起來怪為難。”
“是該為難。”
陸老夫人低頭吹開氤氳的茶霧:“世家和咱們立場相悖,為難,也在情理之中。”
她問魚嬤嬤:“鄭家主呢?”
“鄭家主答應不與桃家聯姻,條件是收回鄭家寫給陸家的借據。”
“這好說,稍後再派人送去。”
又有一人跨門而入。
“回老夫人,派去盯梢的人來信了,鄭泰之拒了桃家,桃禛有意為嫡長女重擇夫婿,被桃老太君擋下了。”
氣氛有瞬間的冷卻。
陸家做到這份上,桃家還敢為女兒說親?
這是根本沒把陸家放在眼裡。
“給臉不要臉。”
滿屋子人不敢說話。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老夫人要說誰不要臉,那就鐵了心不會給對方臉,臉面是自己掙的,桃家不掙,就別怪陸家做絕。
老夫人閉眼品茗:“什麽時辰了?”
“申時。”
“歡兒在做什麽?”
魚嬤嬤道:“盡歡小姐在學鬥雞。”
“鬥雞?”
“就上回,踏秋夜盡歡小姐鬥雞輸給了少主,不服氣,這會子忙著苦練想贏少主一回。”
老太人陰沉的臉色轉晴:“她想贏,那就找厲害的師傅來教,咱們陸家的女孩,爭強好勝是優點。”
沒有必爭必勝之心,哪能鎮住周遭的魑魅魍魎?
強點好,強了不受欺。
她大概想好了怎麽對付桃禛,又問:“少主呢?”
提到陸家的寶貝鳳凰蛋,魚嬤嬤笑得眼尾紋都舒展開:“少主在花園學種花,學得可認真了。”
“種花?她何時愛侍弄花花草草了?”
“大概是心血來潮?”
“不是為哄哪位姑娘?”
陸老夫人率先開腔揶揄乖孫,下人們抿嘴笑。
秋高氣爽,萬裡無雲。
陸漾捧著小本本跟著花匠師傅記錄她口中的養花要訣。
為方便栽花她換了身耐髒的粗布短衫,烏發用一根小葉紫檀簪子挽好,陽光落在她身,照得她整個人煥發出青春年少的光彩。
芍藥花籽埋入土壤,陸漾盯著花盆發呆。
梅蘭竹菊,四婢侍立在旁沒敢打擾。
待看夠了,陸漾拍拍手,拍去手上泥土,負責伺候的下人端來清水、毛巾、香膏等物什。
收拾乾淨,她仰頭看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兒。
“今天天氣真好。”
天高雲淡,很適合出門。
“家裡太悶了,我出去轉轉。”
“少主——”
梅貞喊住她:“您身上的衣服……”
“不換了。”陸漾今天想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你們也別跟著,我出去看看,玩夠了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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