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在那個時候就猜到先皇起了殺心?”
大紅袍沁開悠遠的香氣,陸漾回憶起七月份先皇病重召她入宮談心的情景,恐怕那日她前腳離宮,後腳先皇便寫下第三道秘旨。
只不過她也沒閑著,她吩咐念魚做事,為陸家上下謀取一條穩妥的生路。
世人皆傳陸家之財可通神,在一定意義上這並非虛言。
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造出一尊尊頃刻間奪人性命的紅衣大炮。
西寧谷一役後陸漾連著做了三天噩夢,夢中無數孤魂朝她索命。
她不後悔當日下達的命令,別人不死,死的就是她陸家人。
成王敗寇,陸家八百年的基業不能毀在她手,祖母和鳶姐姐母女更不能有半分閃失。
一日之內屠殺十萬人,這是陸漾作為陸家少主應該承擔的罪孽。
她眼下蒙著淡淡的青色,語調輕松:“誰讓咱們家大業大呢,小心為上。這還是多虧了祖母的教導。”
“哦?我什麽教導?”
“有備無患。”
老夫人大笑起來。
陸家這次打了一場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她高興!她更高興嫡孫青出於藍,陸氏後繼有人!
從老夫人院裡出來,陸漾和桃鳶一左一右抱著女兒。
春光明媚,陽光照在繁花盛開的後花園,陸漾輕聲道:“姐姐受累了。”
桃鳶搖搖頭:“我這算什麽受累呢?局勢所迫,好歹我是與祖母和女兒在一起,倒是你在外奔波,實屬不易。”
她看著陸漾沒多少肉的臉頰:“這段時日你在家好生養養,太后那邊,用不著你費心。”
再次被她心疼了,陸漾低眉淺笑,不好意思當著女兒的面與心上人卿卿我我,她笑問趴在她肩膀東張西望的陸翎:“小羽毛,被關進牢裡,你怕不怕?”
“不怕!”
小孩的聲音清脆脆,答得斬釘截鐵。
“為何不怕?”
陸翎一臉稚氣:“阿娘和祖母說了,母親會來救我們,而我身為陸家長女嫡孫,要給妹妹樹立好榜樣。”
她嘴上這般說,心底也是這般想,許是自幼生長在富貴和貧窮之間,在愛裡得到數之不盡的勇氣,她的眼睛清澈,心思澄淨,是當真不怕那些壞人。
因為祖母和阿娘沒有怕。
保護她的人還在勇敢堅強,母親還在外面辛苦籌謀,她小羽毛不能給她們丟臉!
陸漾倍感欣慰,親親她的額頭,問:“阿綺呢?”
“阿綺也不怕,阿娘一直抱著阿綺,阿綺被關在裡面總是睡大覺啦。”
她聲音軟乎,說到這還有些靦腆害羞,桃鳶摸摸小女兒的發頂。
陸漾笑得牙不見眼:“睡大覺?不愧是我的寶貝女兒!”
陸翎、陸綺驕傲地揚起臉,被誇獎一頓,得意忘形地就想騎在她頭上。
“騎大馬!騎大馬!”
“好好好,一個一個來,都有,都有……”
春意盎然的暖陽天,陸家跺跺腳撼動洛陽城的陸少主趴在松軟的草地陪孩子胡鬧。
鬧了兩回,還是桃鳶看不過眼製止這荒唐的玩法。
她總見不得陸漾受委屈。
陸少主拍拍膝蓋和衣袖沾染的草屑,趁著兩個小家夥被她們的奶嬤嬤帶走,倏爾笑道:“姐姐也想騎?”
桃花眼含情脈脈,桃鳶白皙的臉蛋兒忽的漲紅,背過身去拒不承認:“你怎麽又在胡言。”
陸漾繞到她身前,彎下腰來去瞧她發紅的臉,不依不饒:“那是想還是不想?”
“……”
“不說話,那就是想了?”
桃鳶深吸一口氣,抬眸嗔看她。
這一眼的風情撲簌簌地溫柔了草長鶯飛的春天,陸漾勾著她小拇指輕輕搖晃,聲線軟下來,尾音藏著小勾子:“我想被你騎還不成?”
天還沒黑她就口無遮攔,桃鳶心猿意馬,拉著她手往院裡走。
被她拉著,陸漾笑得肆無忌憚。
笑聲散落在莊園,使人聽了心情不由地感到輕松快活。
江山還是姓李,掌權做主的人卻變了。
有陸家在,有擁護陸盡歡的朝臣和百姓在,洛陽城三歲的小孩都曉得,新帝懦弱無能,太后娘娘才是那個有實無名的‘君王’。
翌日,皇宮舉辦夜宴,諸臣列位而坐。
李信身著龍袍別別扭扭地坐在上位,陸盡歡蠻有深意地瞥他一眼,散漫舉杯。
底下朝臣跟著舉杯。
“便祝我大周繁榮昌盛,國泰民安。”她歪頭笑道:“皇兒為何不動?”
所有人都看向臉色蒼白的新帝。
陸漾也在看。
新帝被康寧侯日屠十萬人的‘壯舉’駭破膽,哆哆嗦嗦端起酒盞,仿佛不是要舉杯祝國泰民安,而是要他喝一杯毒酒。
膽怯無能至此,會中仍心存匡扶社稷正統的朝臣搖頭扼腕。
好在太后沒斬盡殺絕,到底保留了李氏皇位。
“至於接下來這杯酒……”陸盡歡笑容真摯,眼前閃過青梅竹馬的那些年:“哀家,理應敬康寧侯一杯。”
敬你寵辱不驚,一如往昔。
敬我寂寞春秋,九五將成。
第110章 改朝換代
“你這個人果然沒好心眼,故意在夜宴上欺負人。”
“怎麽了?我欺負李家人,你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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