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察言觀色體察入微,陸漾不及這位鎮偱司統領,聽到這番話,她眼睛眯起:“古怪,這太古怪了,鳶姐姐知道嶽母所說的故人麽?”
“知道。阿娘性子冷淡,難得有一知心人。”桃鳶悵然道:“可那人已經去了。”
“去了?”
“那人喜好古琴之音,阿娘這些年在後院收集琴譜,自創琴曲,每每有得意之作,焚之,這便是焚琴院的由來。”
……
崔玥在山腳買了幾支茱萸、一把鐮刀,遇見販賣桃花酒的小販,花了一粒碎銀拎走兩壺,不辭辛苦地來到與望秋山相鄰的梅山。
相對熱熱鬧鬧的望秋,梅山孤寂冷清。
當年的小道長就葬在此處。
崔玥親手埋的。
一座墓碑豎立於秋風,墳前長草,足足有半尺高,崔玥放下酒壺、茱萸,握著鐮刀沉默寡言地除草。
視線冷不防落在石碑上的“小道長”字樣,她眼圈比來時更紅,咬著牙不吭聲,直到枯草被除盡,她索性坐在那草堆,打開壺塞,清酒祭亡人。
“一晃,好多年了。”
崔玥聲音染了蒼涼:“你離開我好多年,我遲遲不來理你也好多年。你是修道之人,被我拉進萬丈紅塵,是我害了你,我罪孽深重,所以上天才會教我明白愛又失去愛……”
她喉嚨哽咽,驀的笑道:“我不來理你,你是不是氣我怨我?你那麽沉靜的人,誰成想氣性那般大,氣狠了,便要和我陰陽兩隔,此生不見。我知道錯了,小道長,我知道錯了……
“可我知錯了,又能如何呢?你已經不在了。”
壓抑了幾十年的感情在心頭噴發,崔玥在墓碑前又哭又笑:“我以為你生得已經夠超凡脫俗,沒想到有人比你還不像人,像看得見摸不著的月亮,和你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我險些把她認作了你。
“但你氣性大,愛吃醋,知我一直盯著旁的道長,指不定要把醋壇子踹翻。
“所以我回來看你了。”
她仰頭喝酒,喝完整整一壺不勝酒力地醉倒在故人墓前:“這些年來,你為何連夢都不托給我?我不敢相信你死了,一直不敢來看你,你就無聲無息地躺在這,你冷不冷?寂不寂寞?”
梅山很大,她的哭聲囈語散在長風。
道貞背靠在古槐樹後,聽著她不成句的乞求,仿佛回到那些荒唐的夜晚。
“你為何不理我,為何不理我?”崔玥抱著石碑痛哭:“我知錯了,我知錯了幼幼……”:,,。
第76章 紅塵往事
“幼幼?你名喚幼幼?好有趣的名字。”
那夜的風雨吹斜了開在門前的墨菊,少女手握馬鞭,歪頭認真打量一身舊衣袍的小道長,彎眉笑道:“都說人如其名,你的名和你這人,差得遠了。”
“差得遠?哪裡差了?”
她不服氣,大有一種被小覷的不甘。
“幼幼,多可愛的名,而你,看著一點都不可愛。”
修道的道士講究的是上善若水,可愛有那麽重要麽?小道長擰著眉,想反駁,然見著少女含笑又隱約泛紅的眼,唇抿著,想說的話埋入肺腑。
若說可愛,眼前這人的確可愛,穿紅配金,明明肚子裡藏著好多委屈,笑起來卻明媚,骨子裡傲氣縱橫,一看就是出身極好的姑娘。
“那你姓什麽?只有名,沒有姓嗎?”
“你問的太多啦。”
少女揚起頭,馬鞭不客氣地挑起小道長白嫩的下頜,一股子驕矜勁兒:“那你說不說?”
“不說。”
崔玥眸子輕轉,上前一步親在她臉頰:“現在呢,你說不說?”
小道長初識沒反應過來,睜圓眼,待曉得方才那一晃發生了什麽,她急急倒退半步,手顫巍巍的:“你、你……你這人怎麽這般無理取鬧!我不說名姓,你就要輕薄我,簡直……簡直……”
“簡直什麽?”
她越羞憤慌亂,崔玥玩得越痛快,握著馬鞭的手背在身後:“快告訴我,你姓甚名誰?”
看她繃著臉還在生氣,少女歎了一聲:“好罷好罷,我禽獸,我不是人,我和你認錯,現在你該告訴我了罷?”
“你不可理喻!”
“……”
崔玥被她訓得腦袋一懵,稍傾捂著肚子笑彎腰:“修道之人,講究的不是‘色即是空’,‘美人枯骨’,你反應這麽大,你的道心呢?”
小道長面色漲紅,生是從牙縫擠出一句話:“那是佛門教誨,貧道是道士!”
“都一樣,都一樣……”崔玥懶得和她計較:“我耐性有限,你快說,不然我還親你?”
可憐不諳世事的小道長首次下山入世遭遇女流氓,空有一身修為道法卻不願對這少女動手,她執拗地背過身:“貧道不會告訴你的,你死了心罷。”
“你這人,心是石頭做得嗎?罷了罷了,當是我求你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
她連“貧道”都不喊了,氣性上來小臉浮上一抹紅暈:“你強詞奪理,不是好人!”
崔玥乃世家嫡女,自幼受爹娘寵愛,哪有人敢朝她撒氣,她緊了緊握馬鞭的手,半晌泄了氣,收斂驕色,輕扯那段舊衣袍:“好嘛,我錯了,我真誠地向你認錯。”
“你真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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