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生到了教室,心不在焉地聽了會兒課,胸口卻像壓了塊重重的石頭。
下了課,她想起什麽,拉住身邊的一個女生問,是不是常有人去北湖南路那條街,女生回答,是啊,那邊有很多店還有網吧之類的,這一帶的學生都愛往哪裡跑。
池生松了手,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渾身的血都像冷了下來,要去北湖南路,都得經過阮茵夢住的那個小區。
會不會她已經被人撞見過好多次了。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自己狠狠地壓了下去。
撞見就撞見,她和阮茵夢從來不在外面有逾越的舉動,即便撞見了,也沒什麽好怕的。
池生發現從她十八歲生日的那天起,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就如影隨形,時時地敲打她。
她會對自己說,我們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可又明白如果被人發現,等她也許就是滅頂之災。
下午最後一節課後,她去了康老師的辦公室,那位學姐已經在了,陶平來得遲一點。
人到齊了。
“我跟幾位老師一起評選,最後一致決定周雯和池生更符合參賽要求。”
這個好消息總算讓池生高興了點,她從辦公室出來,就編輯短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阮茵夢。
陶平墜在她身後跟了一路,一直到了教學樓,才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接下來一段時間,池生把大半的時間泡在畫室裡,跟周雯學姐相處得時間長了,倒是熟悉起來。
周雯比她大兩級,氣質相貌都很成熟,卻很喜歡逗她:“他們都說你不喜歡理人,驕傲得很,原來熟悉以後這麽好玩。”
池生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好玩了,她埋頭畫畫,回家的次數都少了,但每天一個電話是不少的,只是通話時間被壓得很短。
她很想她,這樣隔著電話的交流漸漸無法再安撫她。
她總有種風雨飄搖中的小舟的不安感,越是不安,便越是想阮茵夢,想她的聲音,想她的身體,想她注視著她的眼神。
於是一個晚上,她拿著畫筆,畫著畫著,卻越發的煩躁起來。
是很突然的決定,甚至沒經過大腦,沒經過思考,她丟下畫筆,就往外跑。
冬天森冷的夜晚,她跑出了一身汗,走進家門時,喘得厲害,阮茵夢已經睡下了,被她的突然到來驚了一下,忙下了床,倒了熱水來給她喝。
池生見到了人,那種風雨飄搖的感覺便安定了下來。
阮茵夢常說她的眼睛很乾淨,說她是個小太陽,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池生覺得阮茵夢已經變成了她的主心骨,只有她在,她才能安心。
“不是說要畫畫嗎?”阮茵夢看著她喝完一杯水,關切問道。
池生沒回答,伸手環住她的腰,阮茵夢便沒再說話,慢慢地撫摸她的頭髮。
“等我畢業,就好了。”她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等她畢業,就沒那麽多約束了,她們只要撐到那個時候就好了。
這麽一想,她像是找到了某個盼頭,像高三的孩子盼著熬過高考就好了那樣,她也找到了那個熬過去就能一帆風順的節點。
”等我畢業……“她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阮茵夢的手一頓,卻沒問她畢業了怎麽樣,只是柔聲附和:“好,等你畢業。”
但事實似乎不想讓她繼續安逸下去。
沒過幾天,池生突然發現,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在低聲的竊竊私語,議論著什麽,她回望過去,人家就趕緊移開目光,議論聲也停下來。
議論和目光像一張網,密不透風,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她到了畫室,那個畫室現在只有她和周雯用。
只剩了她們,池生終於能喘口氣,卻看到周雯滿臉的欲言又止。
池生坐直了身,望著她,周雯看了看門外,上課的時間,沒人經過,但她還是站了起來,謹慎地走到池生邊上。
池生已經猜到了什麽,她臉色驟然變得雪白,仰頭看著周雯。
“你……”周雯起了個頭,看到她難看的臉色,突然有種要是告訴她,她稚嫩的脊背會被徹底壓垮的錯覺。
周雯緩了緩,還是講了出來:“你的事被人知道了。”
即便有預料,池生心裡還是有什麽轟然坍塌的嗡鳴,她怔怔地望著前方,周雯有些不忍。
“前陣子跳樓的那個同學是我們班的。”
池生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周雯頓了頓,到底沒把“同性戀”三個字說出來,這三個字分量太重,簡直是把利刃,往聽的人心裡捅。
“這個上半年剛從精神病手冊裡移除,不算心理障礙了,學校沒法用這個為難你,我們班那位同學是因為耽誤了學習,學校才要他退學,加上別的同學指指點點,話說得不好聽,他才……”
“只是其他同學會帶有色眼鏡看你,給你很大的壓力,但只要你別去管他們,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周雯說的話,帶著很濃的安慰意味。
池生心慌意亂,卻奇異地清醒,她敏銳地抓住了她話語間一部分官方的口吻,仰頭問:“這些話是康老師讓你說的?”
周雯一愣,她看得出來池生很慌,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可能臨危不亂,可她居然還是從她的三言兩語裡抓住了最關鍵的東西。
周雯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直白地說:“有人向學校寄了匿名信檢舉,康老師分析了一下,這件事最關鍵的還是和你一起的那個人,聽說她是做……這是很嚴重的作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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