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暫停了。
這是池生初次嘗到感情的苦澀,她喜歡的人不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陽光下的人。
她們一個在陰暗的角落裡,一個在陽光普照下,生來就相斥。
沈宜之從外邊進來,坐到她邊上,給她遞了一張紙巾。
寧稚接過紙巾,擦了眼淚,她把紙巾攥在手裡。
“她說後悔招惹了你,說你不了解我,說我們不會有未來,卻沒有說過我不喜歡你。”
“她說了那麽多拒絕的理由,卻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的感情。”
“她聽見開門聲慌亂地逃走,生怕被人發現,關門都刻意放輕了聲音,她怕影響池生。”
妓、女本來就見不得人,跟誰一起不是一起,有什麽怕被人看的,她是顧忌著池生,被看到的話,閑言碎語就朝池生去了,她知道被人議論的滋味,不忍心池生也落得和她一樣。
寧稚絮絮地說,望著沈宜之,像是要告訴她,她都懂,池生也懂。
正因為懂,更加悲哀。
正因為懂,更加無法放手。
“我知道的。”沈宜之安慰她,“池生懂,你也懂。”
寧稚點點頭,緊緊地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巾。
梅蘭走了過來,打量了一番寧稚的眼睛,還好,沒腫。
“剛剛那條過了嗎?”寧稚問道。
梅蘭說:“沒過,哭得不対,這裡不能哭得這麽放,得收一點,情緒也不能太激烈,要壓抑。”
她沒多形容,因為寧稚能明白,她現在將角色吃得非常透,連細節都把握得極為到位。
寧稚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演法,也覺得有點偏了。
池生會哭,但要壓著哭,她嘗到了感情的苦澀,明白她們的處境,是那種痛,但喊不出來的壓抑。
梅蘭講完又出去了。
留下了寧稚和沈宜之待在這裡,還有一些做著自己的事的劇組人員。
寧稚發現,她已經從一開始的抗拒入戲,害怕入戲,變成現在的坦然積極。
她看了看沈宜之,沈宜之也在看她。
“我剛剛那遍是不是演得很差勁?”她問道。
沈宜之想了想,沒有直說好壞,而是說:“你剛剛哭得像是委屈了很久,卻連哭都不敢大聲。”
寧稚抿緊了唇,望著她。
沈宜之抬起手,一瞬間,寧稚以為她想像阮茵夢撫摸池生的眼睛那樣撫摸她的眼睛,她溫順地閉上了眼,然而沈宜之只是曲起了食指,在她的眼角輕輕地來回蹭了蹭。
寧稚茫然地睜眼時,沈宜之已經起身了。
化妝師來了,來給寧稚補妝。
她看著沈宜之出去的背影,想到晚上開拍前,沈宜之要她在電影殺青後分清她和阮茵夢,她說不想分清。
其實不是不想分清,是不想殺青。
如果電影能一直拍下去的話,她們在戲裡戲外,都能相見,近在咫尺。
最後那短短幾秒鍾的哭戲重拍了十幾遍才過,拍完天都要亮了。
梅蘭給她放了一天假,因為哭得太多,太耗神,眼睛裡也滿是血絲,這樣的狀態可應対不了接下去的拍攝,不如好好休息一天。
寧稚沒推辭,回了酒店。
沈宜之送她的冰淇淋也被她一同帶回了酒店,放進了冰箱裡。
她沒舍得吃。
她躺下來,睡了半天,然後去上了半天油畫課,在紙上胡亂塗抹了一下午,晚上回到酒店裡早早地睡下了,養精蓄銳。
那天晚上的話像是朝池生和阮茵夢中間放了一層厚厚的隔膜,將她們隔開了。
一天傍晚,奶奶忽然問:“樓上老秦說你前幾天天沒亮就站在三樓的樓梯上,怎麽回事?”
池生知道鄰居多半會跟奶奶講的,一早就掰扯了個理由:“我想去晨跑,結果下了樓還是困,就回來了,走過了樓層,走到三樓去了。”
奶奶不疑有他,池生從小就懂事,一向不撒謊,也不需要大人操心,她說的話,奶奶都信。
“晨跑也不要這麽早,多睡會兒,睡到六七點再去也來得及。”奶奶嘮叨道,“奶奶給你做好早飯,等你跑完回家就能吃。”
池生笑了笑,說:“好,我再晨跑的話,提前告訴您。”
奶奶笑了起來,高興孫女懂事。
晚飯後,池生洗碗,奶奶自然是不肯讓她做家務的,不過池生也不想奶奶辛苦,只要在家,都會分擔點家務,反正也就擦擦掃掃洗洗,很簡單。
久而久之,奶奶拗不過她,也就只能由她去了。
“池生,你的錄取通知書沒有寄到啊?”奶奶拿著把大蒲扇,一邊搖一邊問。
蒲扇扇出來的風將池生的頭髮吹得晃動,她將洗乾淨的碗瀝乾,放進碗櫃裡,口中回答:“還沒有,他們上禮拜才填的志願呢。”
“那可得再等上些日子了。”奶奶歎氣,又操起心來,“你說那麽多的通知書,會不會寄丟啊?”
池生笑著寬慰道:“不會的,這麽要緊東西怎麽會丟,必定是要送到學生手裡的。”
“那就好。”奶奶這樣說著,還是不太放心的樣子。
客廳裡電視在播,畫面有些糊,池生過去拍了拍電視機碩大的機箱,畫面就清晰了起來。
她坐到奶奶身邊,陪她一起看戲曲,奶奶看了會兒,又細細地端詳起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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