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池生帶到窗子前,搬了椅子來讓她坐下。
阮茵夢坐到她身邊的另一張椅子上,讓她抬起手。
池生遮遮掩掩的,不想讓她看,阮茵夢抿著唇角掃了她一眼,她就不敢躲了,怕惹她不高興。
傷口都是被磚頭磕,被鋼絲劃的,遠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只是口子太多了,看起來就有些嚇人。
池生沒處理過,每次都只是洗洗手而已,反正遲早能痊愈的。
阮茵夢揀了幾個格外深的給她消毒,消毒水浸入血肉的滋味,疼得池生倒吸冷氣,阮茵夢手顫著抬起,捏著棉簽的手勁用力得指尖發白,她下不去手了。
池生忙安慰她:“沒關系的,這種口子好得很快,最多一星期就基本看不出了。”
“你去幹什麽了?”阮茵夢低著頭問道。
池生猶豫了一下,才說:“去工地搬磚頭了。”倒不是嫌棄搬磚頭不體面,靠雙手掙錢沒什麽丟人的,只是這錢掙得也確實費勁,顯得她能力不足。
“因為很多地方不招未成年人。”她解釋道,“過兩年,我再長大點,會掙得更多的,你熬一熬,就辛苦這兩年好不好?”
阮茵夢答非所問:“你奶奶不心疼嗎?”
當然心疼,但是池生會躲,她有些得意地挑高了眉毛:“我沒讓奶奶看到。”
她出門早回家晚,很容易就躲過去了,奶奶要是看到,再老眼昏花都不會相信她是學雕塑學成這樣的。
像池生說的,都是小傷口,愈合很快,只是手背上有一處特別深。
“可能會留疤。”阮茵夢低著頭。
池生想說留疤也沒關系,可是她知道阮茵夢會心疼,就沒有說。
要是不跟她說明白,不知道她還會做什麽事,阮茵夢想了又想,才說:“你不要做這些了,安安心心上學。”
池生不吭聲,固執地看著她,非要她一個應承。
阮茵夢在心裡歎息,怎麽會有這麽乾淨又天真的人,歡場裡打滾的人能有幾分真心,如果池生遇見的不是她,恐怕要被騙得什麽都不剩了。
然而單單只是設想池生遇見的是別人,就讓阮茵夢心口發悶。
想勸她以後要有防備心,不要對人這麽掏心掏肺的好,卻又找不到立場說這個話。
不想池生先開口了,她悶悶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很容易被騙?”
阮茵夢遲疑著,點了下頭。
池生有些生氣地看著她:“因為是你。”
她一生氣,臉頰微微鼓起,目光卻沉沉的,既惱怒又像啞了火般沒處發泄。阮茵夢因為她直白的這一句一下子不知道做什麽反應才好,心口那些悶意被溫暖驅散,隨即更大的酸軟反撲回來。
為什麽要讓她遇見這麽好的人?
池生不知道她心裡想的,只是很不服氣,她說:“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說完,想起那天阮茵夢說的話,她頓時無力起來,但還是鄭重地說:“我真的知道。”
“剛開始的時候,你對我只是有些好感,等到我心動了,你才覺得事情偏了軌,才急了,你不喜歡我,我知道。”
“後來,你也心動了,我給你念那首詩時,你的眼神我看懂了,你也和我一樣,想要沉浸在這場夢裡,你喜歡我,我感受到了。”
“你不甘心過現在這樣的生活,你說你沒上過學,但你有滿滿一書架的書,你外出,喜歡走在陽光下,寧可撐把傘,也要走在陽光下,你喜歡我的眼睛,因為乾淨,你的潔癖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嚴重。有一天晚上你回家,我在樓道裡等你,你化著那麽濃的妝,很美,可你眼中的疲憊那樣濃重,像一枝無助的水仙花,明明清高,明明不甘,卻又不得不沉在泥淖裡。”
“我看到了就不能當做沒看到。”池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我自作多情,就當是你在向我求助,你喜歡光明,我要把我的光明分給你。”
“所以,不是我輕信好騙,是你告訴了我你不情願過這樣的日子,你想到光明溫暖的地方去。”
高高壘起的心防在幾句話間頃刻崩塌,阮茵夢的眼簾被眼淚模糊,她說不出讓她離開的話了,她再也無法趕池生走,無法對她說任何殘忍的話。
為什麽要讓她遇見這麽好的人?
因為她是來救她,用她的執迷,用她的孤勇,用她絕不後退絕不動搖的愛意,救她離開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Teresa的長評,你寫得這麽好,我都不好意思了。
做個午間休息的小交易,晚上再看看能不能持續交易。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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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來的路上, 寧稚請教過沈宜之,這段哭戲要怎麽表現。
雖然之前有過一場爆發性的哭戲,但寧稚靠的完全是沉浸與自我代入, 在角色的理解, 細微情緒的處理上還很青澀。
當時天亮不久, 太陽只露了個影, 路上人車少,她們的車子行駛得格外順暢。
夏日的晨風吹進了, 吹亂了沈宜之頰邊的一縷長發。
“會很疼。”她垂著眼,一手按在劇本上。
寧稚坐在她身邊,和她一樣劇本放在腿上,她望著沈宜之沉靜好看的側臉,按在劇本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嗯。”她輕哼一聲,等著沈宜之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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