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稚掃了他們一眼,訕訕地沒再往下說。
沈宜之余光瞥見她終於消停了,暗暗松了口氣,但想到晚上回去路上,這看不懂人臉色的小狗多半還會揪著這事說個不停,又是一陣頭疼。
幸而,拍攝開始了。
說要跟池生一起去,不是一時興起,是仔細思量過的。
一來免了池生來回奔波的辛苦,二來換個城市,換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城市,更利於她重新開始。
那樣熱烈灼熱的盛夏就要過去,九月初下了一場雨。
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墜落下來,滴落在桐花巷裡的一處小池子裡,碧綠的池水映著四周茂盛深綠的草木,映著高大茂密的泡桐樹,一圈圈的漣漪漾開,水汽濛濛地彌漫。
要確認住所,要找工作,阮茵夢得先一步過去安定下來。
池生幫她整理行李。
一整理,才發現阮茵夢的東西一點也不多,隻裝了兩三個行李箱,其中一個還是一箱子書。
她舍不得把書丟了,但滿滿一書架又實在沉得很,不好搬。
池生便道:“可以先放我家。”
這是好辦法,但阮茵夢還是有些不舍,像是把這些有很大一部分她看不懂的書本放在身邊,能讓她有所寄托似的。
池生想了想,給她從那一大書架裡細細地挑了一箱子出來,阮茵夢這才有了些安定感。
還有那盆含羞草,是池生送給她的,她也舍不得丟,但是植物在路上不好帶,隻好也托付給池生。
池生點了點含羞草的葉子,葉子害羞地閉攏起來:“讓奶奶看著,奶奶的花都養得可好了。”
阮茵夢說了聲好。
她買了明天的車票,跟房東退了房就能走了。
孤身遠去,她又從來沒出過遠門,更何況還是開始新的生活,阮茵夢心裡滿是不安,早就聽說過上岸難,往日在會所見的那一個個離開了又回來的小姐便是最好的佐證。
她自然不會再回去了,她死都不會再回那裡,可她很害怕拖累池生。
這些擔憂她不會說出來讓池生心煩,只是在邊上溫柔笑著,看池生為她忙裡忙外地收拾行李。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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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下一場涼快一場。”奶奶在給池生收拾行李, 聽到外頭驟然響起的雨聲,抬頭朝窗外看了看,歎息著說, “天冷了要多穿點, 別仗著年輕身體好就凍著, 老了有你難受的。”
池生跟在她邊上, 幫忙遞個東西,一面好好答應:“奶奶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哪裡放得下心, 你從來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奶奶拿起一件衣服停了下來,又是一陣淚眼婆娑。
她們祖孫相依為命,現在池生要去上大學了,去那麽遠的地方,一年也回不來幾次。
池生見奶奶哭,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 她本來想好了,這段時間好好陪陪奶奶的,可是她記掛著阮茵夢那邊,總是心不在焉的,結果雖然人在家裡待著, 話卻沒說上幾句。
奶奶拉著池生的手, 在床沿上坐下來。
她的手乾瘦粗糙, 是蒼老與辛苦生活一同磨礪出的痕跡。
她殷殷叮囑著:“不要去打工了, 太苦了,你小小年紀的,哪吃得了這苦, 也別太節省,該花錢的地方就花錢, 咱們家裡的錢夠開支到你畢業。”
“有空再給奶奶打電話,別惦記家裡,奶奶照顧得好自己。”
池生低著頭,奶奶說一句,她便低低答應一聲。
愧疚伴著離愁,像一簇在草原上點燃的火苗,迅速瘋狂地蔓延開來,卷起火舌,越燒越旺。
耳邊奶奶對她的擔憂還在繼續:“你要照顧好自己,也不知道那裡的東西吃不吃得慣,你打小就挑嘴,為你多吃口飯,我和你媽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池生腦袋沉得抬不起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時候我還很小。”
特別特別小的時候,但她居然很模糊地記得一些。
“你爸媽知道你現在這麽出息,這麽讓奶奶省心,長臉,肯定高興。”奶奶說著說著又擦起了眼淚。
池生也跟著眼睛發酸,那陣野火般四竄的愧疚讓她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這麽好……”她說得很輕,很輕,輕到奶奶聽不清,卻像雷鳴一般在她自己的耳朵裡回響。
池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這個夏天,她有很多個這樣難以入眠的夜晚,她爬起來,趴到窗台,看到樓下那盞橙黃的路燈,在夜色裡靜默佇立,看到三樓個時常曬滿衣服的陽台,無聲空寂。
這一整個夏天,那盞路燈,那個陽台的主人,裝點了她青春年少的夢。
但池生知道,她和阮茵夢是不為世俗所容的,不說阮茵夢的過去,單單是兩個女人在一起,就足夠被人唾棄了。
奶奶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說不定都不肯認她了。
她躺下來,就著外頭照入的光,看向了在充電手機。
阮茵夢很少主動聯系她,但每次通話,池生都能感覺到她對她的在意。
她是想讓她多把心思用於陪奶奶,池生明白她的用意。
但現在這個格外迷茫,被愧疚壓迫得再也坦然不起來的時候,她真想能跟她說說話。
鏡頭切換,夜色淡去,天空逐漸地泛白,場景轉到了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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