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參賽者都是大三大四的,像池生這樣大一就入了老師眼,大力推薦的學生很少見。
不過池生優秀慣了,她得過很多獎,一路被人捧著,天賦卓絕這類的誇獎不知聽了多少。
於是受了老師這樣的青眼,她感激,卻並不惶恐,大大方方地就帶著畫來了。
老師把畫接過去,池生才把目光落在房間裡的另外兩位同學,禮貌地朝他們點點頭,不卑不亢地打招呼:“學姐好,學長好。”
學姐湊到老師身邊一起看,只看了一眼,就讚歎:“靈氣。”
靈氣是最難得的,是怎麽練都練不出來的。
學長是池生同個高中畢業的,比她高兩屆,沒急著去看畫,而是關心地問了池生是不是晚上沒睡,黑眼圈這麽重。
池生跟他不熟,不太習慣被這麽套近乎,笑了笑,說了句“還好”,就把注意力放在老師身上。
老師將三幅畫都一一點評了,又給他們指點了些不足的地方,講完都中午了。
“好了,選拔結果禮拜一告訴你們。”老師讓他們先走,隻把池生單獨留了下來。
老師指了下身前的椅子讓她坐下:“學長學姐的作品你看了,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嗎?”
三幅畫都放在畫架上,風格不一,各有各的特點,其中池生的個人風格最強烈。
她畫風像草原上飛馳的駿馬,像穿過綠林的一縷風,也像盛夏最耀眼的太陽,既清新又濃鬱,既自由,又帶著一種齊整與克制,十分矛盾,但偏偏是這種矛盾,讓她的畫格外奪目。
池生想了想:“基本功不夠扎實。”
老師點點頭:“你缺少練習。”
這也是天賦型選手的通病,領悟力超絕,但在練習上就缺點定力,尤其都還是孩子,坐不住,讓他們多畫幾張素描,簡直是要了命了。
老師帶過的學生多,早就見怪不怪了:“你這樣,遇到老派的評審會很吃虧。”
畢竟天賦令人稱頌,但勤奮更值得嘉獎。
池生聽到評審兩個字,心下一動,但老師神色自然,未必就是指這次比賽的評審,那點意動便壓了下去,帶著學生被老師訓過的蔫頭耷腦:“我知道了老師。”
門外人影一閃,但二人說得投入,誰都沒發現。
老師看了看池生,搖了搖頭:“不要光說不做,聽你們輔導員說你經常跑校外去,幹嘛去了?去玩嗎?要收收心思了。”
她說著,抽了張白紙出來,拿筆在上頭刷刷刷地寫了一通:“這是布置給你的作業,這周末完成,星期一交給我。”
池生接過一看,都是基本功練習,她頭一下子就大了,跟老師求情:“好多啊老師,能不能少一點,就一點點。”
她清雋眉眼都皺成了一團,一副不堪負重的模樣,卻一點兒都不讓人討厭,老師讓她逗笑了,虎著臉說:“一點點也不行,必須給我完成,以後也要練!”
池生求情無效,隻好抱著這一堆練習走了。
她算了算時間,除去家教,大概都得泡在畫室裡了。
這星期見不到阮茵夢了,池生哀歎了一聲,把這件事跟阮茵夢報告過,便專心地做起了練習。
緊趕慢趕了兩天,終於在周日中午做完了。
她急急忙忙地去了家教學生家,授完課,一陣松快,這忙碌的一整周終於結束了。
等公交車時,接到了蘇苗苗的電話。
蘇苗苗還在生氣,接通了,也不說話。
池生才不慣著她,靠在車窗上,懶洋洋地說:“不吭聲就掛了。”
蘇苗苗頓時像機關槍似的一同掃射:“我們要去北湖南路的那家燒烤店了,你來不來?”
池生本來是因為晚上要見老師才拒絕的,但老師把時間提到了昨天早上,她也把練習都做完了,今天一整個晚上都是空的。
她好久沒和同學朋友一起玩了,池生有些意動。
“來吧,張烈也在,都念叨你好一會兒了,等等還有幾個學姐學長過來,難得這麽熱鬧的。”蘇苗苗軟下聲,又開始勸。
池生看著後邊飛快後退的人和景。
天色暗下來了,大街兩旁的路燈也亮了起來,冬日的傍晚,哪怕有再多的人,再多的車,總還是透著蒼涼。
她變得不像以前了,不再跟同學打鬧玩耍,不再扎堆地說笑,仿佛呼朋喚友,意氣風發的少年期已經過去了。
她還挺惆悵的,畢竟她在高中時,也曾設想過自己的大學生活,必然是豐富多彩的,像那句“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所描繪的那樣。
可是……
池生略微地走神,公交車到了某個站停靠下來,外邊一群騎著自行車的人貼著車身飛快地騎過去,是下班回家的工人,身上還穿著一色的工服。
池生低沉的眉眼舒展開。
“我不去。”
這一次去了,下一次呢?以後呢?精力有限,她終究無法兼顧那麽多,也沒有那麽幸運,什麽都擁有,什麽都不失去。
這個點回家,正好能趕上晚飯。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和阮茵夢都默契地把那個破舊的小出租屋稱作家,她也心甘情願地覺得,那是家。
她下了車,一路飛奔回家,打開門,看到阮茵夢還在做題,家裡冷冷清清的,透著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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