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越來越大了,大得像是要把人埋葬,寧稚頃刻間感到無比難過。她忍不住想,這麽多年有多少次像今天一樣的認錯,又有多少次空喜一場的失望。
“會找到的。”她篤定地說。
這一乍然出聲,讓梅蘭怔了怔,她不由笑了一下。這還是那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人跟她說,會找到的。
她從這句話裡咂摸出一些安心,好像看到十來歲的自己,莽撞熱烈,不撞南牆不回頭。但很快眼前飛飛揚揚的大雪將她拽回冰冷的現實,心底無邊無際的想念翻湧了上來。
她低下頭,孤身在人群裡,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她重複著這三個字,如同重複過去十幾年看不到希望的每一日,徒勞地守在原地。
沈宜之拜托的人效率很高,沒多久就查到了業主,還得到了讓她們查看監控的準許。只是已經不需要了。
她的語氣一貫溫和,向人家道謝,承了這個人情。
寧稚在邊上魂不守舍,沈宜之跟人家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自己那側車窗,不知是看窗外,還是看映在車窗上的寧稚的側臉。
到了家,家裡燈亮著,助理已經把食材送來了。
本來應該是個高興的夜晚,寧稚在電影上的第一份答卷交出了優異的成績,更重要的是,她們終於回到了家裡,不必再在各個酒店輾轉,再沒有比一起做飯更溫馨的事了。
但現在,兩個人都很沉默。
寧稚換了鞋,脫了外套,就不知道幹什麽了,站在門邊,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難受。
沈宜之經過她,徑自往裡走,去了廚房。
寧稚見了,連忙跟上,亦步亦趨地守著她,緊張的樣子,像是生怕她突然不見了。
沈宜之穿上圍裙,清洗食材,裝盤,寧稚也不閑著,也跟著洗洗切切,只是她不知道切絲還是切塊,頻頻幫倒忙。沈宜之也不說,切錯了就切錯了,能補救的補救一下,不能的就這麽下鍋。
過了好一會兒,寧稚才發現偌大的廚房,怎麽這麽安靜。
她不由唏噓,當然安靜啊,她都這麽難過,沈宜之跟梅蘭那麽要好,肯定更難過,難過的人哪有心思說話呢。
可是沉浸在悲傷裡可不好,她踟躕片刻,打破沉默:“你早就知道嗎?”
沈宜之說:“嗯。”
寧稚覺得,這個話有點難接,她想了想,問:“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沈宜之的動作一頓,轉頭看她:“你是在責怪我嗎?”
她的語氣是沒收好尖銳的質問,寧稚被刺得愣住,呆呆地看她,清澈的眼眸裡是受了驚的慌張。
“沒有。”她忙道。
沈宜之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懊悔自己不該這樣控制不好脾氣,她看著寧稚乾淨驚慌的眼眸,更是懊惱,聲音也變得乾澀:“對不起,我不該……”
“沒關系。”寧稚很快就說,一點也不介意。
但她不再貿然開口了,動作也變得輕手輕腳,不想再惹沈宜之不高興。
心情不好的人是特別容易生氣的,她乖一點就好了。
準備好食材,沒有別的忙能幫了,她就自覺地坐到邊上,拿著手機自己玩。沈宜之不時地看她一眼,卻不敢再開口,生怕自己開口就傷人。
寧稚搜索梅蘭的百科詞條,赫然看到本名那一欄寫著池生。
她沒隱瞞,只是她自從出道以來用的就是梅蘭這個名字,不知就裡的人自然想不到她就是故事裡那個人。
也不知道電影上映後會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點。寧稚不由擔心。
她們的波折已經夠多了,就不要再為難她們了吧。
她又想到下午入場前梅蘭那一身寒意,是一直在外面等著嗎,是期盼她能來嗎?
即便下午沒有來,以後也總會看到吧,看到那一段早被時光掩埋的過去,看到有個人一直停留在她們相遇的那一年。
胡亂猜測了一會兒,她又去微博搜索“池生茵夢”。
下午的是首映禮,院線正式上映得零點,還有幾個小時。微博現在的話題度不低,但大部分都是粉絲和營銷號,真正看過電影的人不多,於是也就沒有太多評價電影如何的人。
寧稚往下翻了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個知名影評人的微博。
開頭是一本正經地感謝,感謝邀請他去首映禮,然後給予了高度評價,從劇情到畫面,一通分析,讚歎這部電影的鏡頭美學,已經到了極致。
最後,他說,其實看到最後那部分我是有點不解的,因為在阮茵夢離開那裡結束,就是一部完整的電影了,後面池生的緬懷,顯得沒有必要。
直到散場,我獨自離開電影院,外頭天已經黑了。我看到雪,看到風,看到人群裡的相逢與別離,我突然意識到,這部電影,是一則池生的尋人啟事。
大概是個相當感性的人,寫的文字也感性。
寧稚的目光被“尋人啟事”四個字攫住,感到一陣苦澀蔓延開來。
不愧是知名影評人,也不知是看過多少電影,直覺真是敏銳。
她把這段微博文字又看了一遍。
沈宜之做好菜,都端上了桌,走到她身邊,瞥了眼屏幕,看到好幾個“阮茵夢”。
她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說:“吃飯了。”
寧稚立即收起手機,坐到餐桌旁,沈宜之皺眉:“先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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