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書顏穿過馬路踏上這側路肩,身後車輛鳴笛,行人往來,智慧指示杆語音播報,車水馬龍流水的時間裡瞬息萬變。
白色路燈下,尹亦白眼角閃出些水光,唇也變得紅潤,一點都沒有被燙到而不快,被自己蠢到笑出來然後攤主笑著嗔怪她“傻孩子”。她看著尹亦白,認識到一種踏實的,堅固的,真實的幸福。
尹亦白就浸泡在這種幸福裡。
“紀女士!”
她與尹亦白間隔五六米。
尹亦白喝了口水解救出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她好心情地打招呼,“才下班嗎?”
餛飩攤與裕南華庭的LOGO相距有一定距離,紀書顏沒有走到那裡的理由,她向小區入口的方向走,禮貌地微笑了一下,點頭,“嗯。”
紀書顏已經知道尹亦白不是寒暄客套的人,可客套的氛圍感一旦起來,交流中的邊界感就格外突兀,她臉上是笑的,“不打擾你,我先回家了。”
“餓...”不餓?一起吃碗餛飩嗎?一句話沒有說完整,紀書顏已經在視線中遠離。尹亦白皺了皺
眉,吹了吹碗裡的熱餛飩,加快了進食的速度。
她快步追上去。
推著車沒走出多遠,她看見了她。
鬼使神差地,她慢了紀書顏幾步,看她頭微微垂著,手邊嬉鬧頑皮的孩子跑過,動作很大,她一無所覺,像把所處的小天地無限縮小緊緊包裹住自己,與世界隔開一點間隙,長身玉立,一步步走得很慢。
怎麽了?是不開心嗎?
尹亦白沒見過她不開心的樣子,她好奇,更多是擔心的心思浮上來。
她眉頭緊縮,快了幾步與她並肩,沒有轉過頭看她。
過了兩秒。
“啊——”
她尾音拖得長長的,低歎一聲。
尹亦白五官清絕,脖頸也修長,側臉輪廓卓然,臉上沒有多余的肉,她下巴微微揚起,眼睛看著遠處發出低沉的一聲慨歎。
紀書顏眨眨眼,停頓了一秒,側過頭微微揚起臉看見她這樣,心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搭建起一點無聲的默契。
她臉上舒展一點,配合她:“怎麽了?”
聲音溫溫柔柔的,聽著依舊舒服悅耳,應該沒有特別低落吧?尹亦白嘴角略微上揚,就這樣看著前面的路走著,“吃了兩碗餛飩好撐。”
噗。
什麽幼稚鬼。
紀書顏收回視線,被她的愉悅感染,聲音淺淺的,關心:“好吃嗎?”
“我經常去,覺得味道還不錯。”尹亦白余光瞄了她一下,全然輕松起來,“當然每個人的口味不一樣,下次你可以去試試的。”
“嗯。”
“我說真的。”尹亦白轉過身。
“嗯。”兩個人短暫地對視,很快錯開,繼續向前走,紀書顏眼波微動,緩緩眨了一下眼睫,“會的。”
紀女士私下裡話真的挺少的,和電視上不太一樣。
尹亦白眼帶愉意,和她並肩散步。
小區人行道周邊綠化不錯,兩個人走得不算快。離樓棟還有一定距離,尹亦白主動與她閑聊,“今天我們轄區有個小女孩自殺了,才十七歲的年紀,被判定患有抑鬱症。”
紀書顏沒有料到對方會主動和她分享工作上的事,她目光微微一顫,沒有說話,
默認自己在聽。
“她沒和父母吵架,學習成績不錯,家庭條件也還可以,做了這樣的決定,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救了,可還是要送去醫院......”
走到樓棟入口前的兩級台階,紀書顏敏銳地察覺到她語氣逐漸低落,她停頓住腳步,尹亦白已經拎著車體跨上去了,隨後疑惑地半轉過身體。
“你沒事吧?”
紀書顏擔憂地觀察過她神情,很快意識到自己可能營造了一種相對尹亦白來算是濃厚的氛圍,繼續抬腳走到她身側,將這種氛圍自然地衝淡。
尹亦白收回目光,坦言:“不能說是完全沒有感觸吧,畢竟是條生命,誰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所以剛剛去運動了,現在心情好很多。”
“嗯。”紀書顏應,她心思慢慢回落到尹亦白說的那個十七歲的女孩身上。
尹亦白真實地歎了口氣,遺憾:“她躺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我同事去之前還準備了糖,是她最喜歡的味道,她想著那孩子肯定會喜歡...挺可惜的。”
小女孩的父親是個社區工作者,在居委會做主任,群眾滿意度很高,今天白天接到一個求助,社區裡有個孩子離家出走到同學家不肯回來,花了大半天時間給家長和孩子雙方做思想工作,把孩子送到家回社區辦事處的路上,他接到了民警的電話。
尹亦白忘不了男人趕到醫院時的樣子,怔然又發抖,眼睛紅得厲害卻沒有掉下眼淚,站在那裡像一尊一碰就碎用沙子築成的像。
“嗯,很可惜。”
在回來的路上紀書顏想起以前很多事情,聽完之後心裡有些觸動,她抬手按下電梯鍵,數字從10開始慢慢往回落,“但活著的人還要活下去的。”
“是這樣,我也這樣想。”
尹亦白低頭笑了笑,余積的思緒全然地從這件事當中抽離,她遇到過太多案件,每一件都記到明天再日日掛懷,那太累了,人各有命,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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