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類妝容肉眼看些許誇張,但最是上鏡,彭姠之在客廳裡找光線好的地方拍了好幾張,然後發上微博,毫不意外地收獲了一大波誇獎。
她這次特意發了live圖,無異於拿著大喇叭喊沒p圖哦,連美圖秀秀也沒用,皮膚就是這麽清透,氣色就是這麽絕佳。
評論漲得很快,因為她不常發自拍,但彭姠之點進紀鳴橙的主頁看了又看,想看她什麽時候上微博,什麽時候才能發現自己的新妝容,會不會被迷死,主動給她發微信。想想都開心。
但紀鳴橙沒有,她一到家裡就收拾了下自己以前的房間,騰出一塊地方來放按摩椅,然後又分別教紀爸爸紀媽媽如何使用,見紀媽媽躺到按摩椅上開始享受,她才走回客廳,收拾茶幾和書架。
紀媽媽紀爸爸有老一輩通用的小毛病,就是很多東西過期了也舍不得扔,所以紀鳴橙時不時回來幫他們看一下食品的保質期,清理一批。
和搬運按摩椅的垃圾一起拿到樓下扔掉,又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完午飯,紀爸爸出門下棋,紀媽媽仍舊織毛線,紀鳴橙在廚房洗碗。
夏日午後緊閉門窗開著空調,屋裡特別安靜,斷斷續續的水聲中,紀鳴橙聽見外間有手機的震動,時不時嗡鳴一聲,像調皮振翅的知了。
熱戀中的人總是敏銳,不用猜就知道是彭姠之,憋了一上午,她終於忍不住,開始微信轟炸。
往客廳望去,紀媽媽停下織毛衣的手,瞥一眼茶幾上的手機,收回目光,繼續動作。
紀鳴橙把碗放下,洗手出來,抽一張紙巾擦乾,然後坐到沙發上,拿起手機查看消息。
“洗完了?”紀媽媽認真顧著毛線。
“沒有。”紀鳴橙點開微信,看了看彭姠之發來的表情包,知道她沒什麽事,放心了,於是快速點擊兩下她的頭像,拍了拍她。
彭姠之發來一個心花怒放的表情。
紀鳴橙抿唇稍稍一笑,想起自己上班時總會收到一些彭姠之的虎狼之詞,於是把微信設置成不提示具體消息。感受到紀媽媽的目光,紀鳴橙又想了想,點進設置,把手機密碼改掉。
紀媽媽以前偶爾會用她的手機在購物平台買東西,知道她手機密碼。
繼續把手機放到桌上,紀鳴橙回廚房將碗洗好。
再出來時,紀媽媽請她幫忙,用雙手撐出架子,協助她纏毛線球。
毛茸茸的線一圈圈從紀鳴橙的胳膊上抽走,到紀媽媽手裡團成規整的圓球,紀媽媽利落地繞著,說:“今天買菜,碰到你高中班主任了,李老師,你還記得吧?”
“記得。”
“他現在退休,孫女都老大了,跟他一起上街買麻團。”
“是嗎?”
“是呀,很可愛的。我想起你高中那時候,開家長會,說班上有同學早戀,我就想,是不是我們橙橙呀,你爸爸說,怎麽可能是橙橙,你看她手機,密碼都不設的。”
“有時聽到隔壁小姑娘因為媽媽偷看日記吵,哭,我就在想,我們家姑娘怎麽這麽信任媽媽的,一點秘密都沒有。”
紀媽媽一邊笑,一邊拿眼睛看她。
“媽,”紀鳴橙稍稍動動手臂,以便她纏繞得更方便,“我把雜物間改成衣帽間了。”
“嗯?”紀媽媽繞毛線的動作停下,“你沒有什麽衣服的。”
“因為,她衣服很多。”
紀媽媽不說話了,埋下頭專心致志纏著毛線,小小的線團慢慢變大,像牽著的小小的紀鳴橙一樣,明明還在昨天,眼看著眼看著,就長大了。
她吸了吸鼻子,因為年紀大而有些乾枯的頸間皮膚縮了一下。
但她仍舊溫柔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就想,哪裡會沒有秘密呢,小姑娘要是長大了,總是有秘密的,而且嘛,還會騙媽媽的。”
她摘下老花鏡,抹一把眼睛,也不知道是盯著毛線,乾得難受了,還是別的。
紀鳴橙很清楚,老早就清楚對方是個姑娘,有意無意地隱瞞了這個細節。
紀鳴橙沒再說別的,看著自己手上的線條一圈圈減少,速度比剛才要更快一些。
紀媽媽的手有點抖,但快速繞了兩圈後,又恢復方才的速度,平穩的,悠然的。
“是叫做彭……”她輕聲問。
“彭姠之。”紀鳴橙說。
“嗯。”紀媽媽點點頭。
“先別告訴你爸爸。”她又說。
紀鳴橙的手指微微蜷著,眼神盯著地面,盡管她沒什麽表情,但紀媽媽抬眼一看,就心疼了,因為從小到大,幾乎很難見紀鳴橙無措,在頭一次提起彭姠之,說她給自己帶來波瀾時,十指交叉的動作是第一次。
這個手指蜷縮,拇指微微摩挲食指關節的動作是第二次。
倆人沉默了一會兒,紀媽媽說:“九幾年的時候,媽媽也很年輕的,那時候很愛看電影,也看過《喜宴》的。”
“後來又看了《saving face》,還有很出名的《斷背山》。”她盡量不難過,但說到最後還是哽咽了。
“那時候看《saving face》,裡面那個小姑娘哦,跟她媽媽說,‘Mom I love you, I am a gay’。她媽媽說,‘你怎麽能同時跟我說這兩件事呢?你怎麽一邊說愛我,一邊傷我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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