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北路的晚上永遠那麽熱鬧,霓虹燈像長存不滅的永生花,卯足了勁兒爭奇鬥豔,一條街是嗨吧,另一條是清吧,很涇渭分明,小資一點的時候,彭姠之會去清吧坐坐,聽著孤獨的駐唱歌手,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該被憐惜的苦女人。
但下半場她會出現在人潮湧動的嗨吧高舉雙手,恨不得來一曲“姐就是女王”。
這個世界最招人喜歡的就是發生什麽都不奇怪,跟出現在新聞裡的涉案金額一個比一個高一樣,經歷會拓寬人的閾值,從生到死,不過是一個從“稀奇”到“不稀奇”的過程。
比如,幾個月之前,彭姠之壓根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紀鳴橙來到酒吧,在轟然而至的熱浪中釋放自己。
打開大衣,裡面是一件未過膝的連衣裙,玫紅色的,如果穿在別人身上多半很俗,穿在彭姠之身上,俗裡帶了那麽點囂張。
一進通道,紀鳴橙已經在皺眉了,而且她伸手無意識地抵了抵太陽穴,彭姠之瞄她一眼,她好像有點累。
從酒吧裡看紀鳴橙,和在生活裡看她不一樣,她坐在卡座看著光怪陸離,像藏於市集的隱士,又像打坐誦經的居士,別人來享受,來墮落,她來修行。燈光中支離破碎的欲望男女帶著妖氣,她懶得收服,也不願意收服,她只在這山洞中借住一宿,天亮再尋道。
很奇怪,上一次在酒吧,還沒有那麽強烈的感覺,但這次彭姠之翻著酒水單,就開始望著紀鳴橙出神。
收回目光,正要隨手指兩個,突然聽紀鳴橙說:“忘了一件事。”
“?”
“你吃的那個藥,忌酒。”
???彭姠之人都傻了。
那你特麽的,讓我來?
“我之前沒想起來。”紀鳴橙抱歉地說。
“那,”她耐著性子確認,“喝了能怎樣?”
“可能會死。”
彭姠之張大嘴,久久回不過神。很難判斷這個風輕雲淡地說“可能會死”的人講了真話還是假話,但現在沒辦法了呀,她的藥沒帶出來,根本不可能去對說明書裡的注意事項。
而且,她對藥物這方面一竅不通,所以才那麽崇拜醫生,現在紀鳴橙有身份buff,她不得不低頭啊。
“可是姐,”彭姠之壓低嗓子,“你玩我呢,到酒吧不喝酒,幹嘛?”會被人笑的好不好,侍應生都憋不住了。
“蹦迪,你說的。”紀鳴橙抬抬眼鏡。
“乾蹦啊?”
“需要……濕的嗎?”紀鳴橙不確定。
看一眼舞池,也不是很確定。
“紀鳴橙你小子。”彭姠之咬牙切齒地把酒水單合上。
紀鳴橙又皺眉:“其實,除了皮褲以外,我也不太喜歡你跟我說‘你小子’。”
“我是女的。”
“別跟我提皮褲!”彭姠之要瘋了。
“哦。”
“一打橙汁。”彭姠之望著紀鳴橙,偏偏下巴,對服務員說。
“一,一打?”服務員小心確認。
“你點那麽多幹嘛?”紀鳴橙望著她。
“好看,有錢,樂意。”彭姠之撐著下巴想,“一打橙汁得幾十個橙子吧?要鮮榨的,榨乾淨點,榨出慘叫那種。”
服務員一頭霧水,有點害怕地看眼彭姠之,然後下單走人。
等就剩倆人了,紀鳴橙才慢吞吞地問:“所以,你點橙汁,跟我有關?”
清澈純良的眼神,彭姠之眯著鳳眼,對上她,笑吟吟的:“你說呢?”
說完,她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打量紀鳴橙一眼,抬腕反手掩住嘴。
“笑什麽?”
“想到了一個黃色笑話,你要聽嗎?”和紀鳴橙廝混久了,彭姠之也矜持一點,至少知道在講黃色笑話前先預警。
“你說。”
“哎呀,”彭姠之蹙著眉頭,輕歎,“你剛說跟你有關,我突然就覺得,橙汁兩個字,蠻色情的。”
她笑逐顏開地彎著眼角,意味深長把眼神往紀鳴橙的前胸一繞,再回到她臉上,輕佻又風流地挑起眉頭。
好歹是在酒吧,她的主場,調戲個清純佳人還是手到擒來。
但這次紀鳴橙臉沒有紅,耳朵看不到,而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嗯?什麽反應?”彭姠之很好奇。
“挺奇妙的。”
“?”
“你有到了聲色場所就自動擴展尺度的功能嗎?”
“呃,也不算吧,其實我尺度一直很大,”彭姠之咳嗽一聲,“但就是氛圍好點兒,我就能發揮得好一點,你懂嗎?”
“我沒有在誇你。”
“是嗎?”橙汁上來三份,彭姠之拿起一杯,暢快地喝起來。
彭姠之很絕望,也不知道是該怪沒有酒精起作用,還是旁邊這個人形穩定器把自己給糟蹋了,總之她是萬萬想不到,她此刻望著舞池裡瘋狂扭動的青年人,竟然一點參與的欲望都沒有,反倒是頭一回如此清晰地逐一觀看群魔亂舞,發現都跳得挺醜的。
造孽啊,再看兩眼,她可能得把蹦迪這愛好給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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