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姠之說著顛倒黑白的話,走到陽台。暖氣烘著玻璃窗,有層不均勻的霧氣,她透過霧氣看闌珊的燈火,看了很多次了,有時有人陪她,有時沒有人。
拖鞋移動的輕音,繼而響起腳步聲,然後是細微的,掀開窗簾的動作。
彭姠之樂了,怎那麽好忽悠呢?還是說,紀鳴橙真的好這口啊?凌晨起來看夜景什麽的,通常會是青春疼痛文學裡的橋段,果然能俘獲這位網絡小說愛好者。
“漂亮吧?”彭姠之腫著臉,眯眼問她。
天邊隱隱發光,好像褪色的墨跡,告訴失眠的人,不怕了,黑夜要過去了。
她聽見紀鳴橙沉默兩秒,反問:“漂亮?”
眼前一個停著自行車的家屬院圍牆,有兩條狗在打架。
彭姠之對著萬家燈火,紀鳴橙對著狗,倆人呼吸了一會兒,彭姠之就覺得困意突如其來。互相道了晚安,她掛斷電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神奇,睡得特別香。
既然提前打過招呼,彭姠之打擾紀鳴橙就更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了,在紀鳴橙休假的每一天,幾乎都能收到“我知女人心”發來的匯報。
“紀醫生,早上好,現在是上午10點30分,我的腫消了一點,也不太痛了,消炎藥我今天就吃一次,藥吃多了也不好,如有異議,請回復。”
紀鳴橙通常不理她,但彭姠之單方面把她當朋友了。
她覺得紀鳴橙這人,特仗義。
以前沒發現,接觸了才知道其實挺能容人的,更重要的是,自己確實也年紀大了,還常年熬夜,有時看到什麽猝死新聞她還挺怕的,好友圈裡要是有個醫生,幫她看看體檢報告,或者,假如有個頭疼腦熱能幫她拿個號……
畢竟,紀鳴橙轉去綜合醫院了,不是嗎?
彭姠之笑得很雞賊。
而且紀鳴橙這人還特逗,自己改了微信名的三天之後,她後知後覺地回復:“你怎麽叫這個名字了?”
“我感覺那個是有點恐同,這個名字就挺有余地,又彎又不彎的。”彭姠之誠懇道。
紀鳴橙又不搭理她了。
然而彭姠之呢,特別會投桃報李,她想著紀鳴橙幫了自己這麽多忙,也挺過意不去,於是自己接下來導演的兩部廣播劇,邀請了紀鳴橙做主役。
倆人有時說說劇本和聲線什麽的,話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丟丟。
月底,紀鳴橙結束休假返工,照例是一天六個號,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一面構思回家要寫的文章,一面下樓。按下車鑰匙給小電驢解鎖,要推出去上車時,在路口看到了彭姠之。
她騎著紅黑相間的摩托車,穿著小皮衣和皮褲,蹬著中間帶拉鏈的靴子,這次知道戴羊皮手套了,一身黑地出現在紀鳴橙面前,一腳支著地,把頭盔摘下來,甩了甩長發:“嘿,剛好。”
她朝著紀鳴橙笑,但紀鳴橙覺得……挺油的。
尤其是她還穿著皮褲,紀鳴橙最不能接受的穿著之一,就是皮褲。
不過彭姠之的腿很好看,纖長筆直腰胯也漂亮,比紀鳴橙相親時看到的那個皮褲男要賞心悅目不少。
“你怎麽來了?”紀鳴橙推著小電驢走過去,想和她一起挪到旁邊,在這路中央,還有自己下班的同事,看著挺丟人的。
口香糖,摩托車,皮褲,這類“小混混”紀鳴橙上學時都要繞道走。
沒錯,彭姠之畫著香氣四溢的妝,甚至還嚼著口香糖。見紀鳴橙神色複雜地掃自己一眼,又很誇張地嚼了兩下,挑眉:“看我。”
“看你什麽?”
“我好了,甚至可以嚼口香糖,牛批不?”她笑意盎然。
紀鳴橙很不能理解,嚼口香糖是什麽值得炫耀的技能嗎?但她隻點頭,說:“挺好。”
她對彭姠之精神世界的廣大給予由衷的肯定,這表現為幾天前還一臉驚恐地問自己是不是得乾槽症了,幾天后她拽得二五八萬的,千裡迢迢來秀一下竟然能夠製服口香糖的口腔。
從沒見過和平共處成這樣的兩個人格。
“別騎車了吧,今兒我帶你兜風,請你吃頓好的,補一下上次那頓。”
見紀鳴橙猶豫,她又說:“我有沒有跟你說啊,錢之南策劃那部劇,就你剛接那個,有福利呢。”
“什麽福利?”
“下周錄完音,他請我們出去玩兒。”
錢之南新手製作人上路,以後要關照的地方還多,和他的老板一樣,特別會做人。
“今兒下午我倆在棚裡遇到了,他問我想去哪,我說要不找個露營基地,上次挽挽她們出去了,說是挺好玩兒的,那次我去海邊了,沒去成。”
“你去不去啊?”
紀鳴橙沒說話。
“去唄,看你一天埋頭跟家裡,沒露營過吧?”
“沒有。”
彭姠之笑了:“那我當你答應了啊,他讓我選地兒呢,回頭咱倆吃飯,一塊兒看看。”
“上車。”
紀鳴橙想起之前和她媽媽溝通的話,可能,這次是個聊一聊的機會吧。
於是她把小電驢推到一邊,接過彭姠之遞來的頭盔,看著彭姠之微微前傾地把住把手,猶豫再三,還是決定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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