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鳴橙從回憶裡抽身出來,中指指腹輕擦一下鼻尖,問紀媽媽:“想吃水果嗎?我去給你削。”
紀媽媽搖頭:“那你現在是怎麽樣想的?”
“我不知道。”
但她不想聽她和別人講過的那些話,彭姠之的嘴,自帶輕浮功能,能夠把所有沉下來的真心打發,打成奶油,打成甜蜜的泡沫。
“我想,讓她慢下來。”
“那麽,你要跟他保持距離咯?”紀媽媽問她。
紀鳴橙搖頭:“我想讓她靠近我。”
“因為,媽,我們看一個人,像看一座山,有不同的角度,在很遠的地方,是青翠連綿,雲霧繚繞,豐富的植被讓她顯得很溫柔,走近之後,可能是怪石嶙峋,深淵難測,但當真正在山裡時,又不一樣。”
“也許是花紅柳綠,鶯啼鳥鳴,也許是陰冷潮濕,根本住不了人。”
“所以,普通朋友的角度,親密好友的角度,戀人的角度看人,都不一樣。”
有的人可能是一個面面俱到的好同事、好朋友,卻未必是一個百分百知心的戀人,有的人可能在交際裡木訥而呆板,但在感情中歇斯底裡,敏銳多情。
“我如果要跟一個人在一起,我會想,每種角度都先試一試。”
就像她在酒吧嘗試所有應邀方式一樣,每一種都試一試。
遠遠地看彭姠之,近近地看彭姠之,在白晝裡看彭姠之,在黑暗裡看彭姠之,衣冠楚楚地看彭姠之,放浪形骸地看彭姠之。
不過這些,她沒有打算對自己的母親說。
她只是純良地頂了頂眼鏡,垂著漆黑如墨的頭髮,和潔白如雪的肌膚,坐在床邊。
紀媽媽靜了好一會兒,才說:“那麽,你要怎麽樣去接觸,你自己把握就好,媽媽是很相信你的,如果你想的話,把他帶回來吃個飯,媽媽幫你看一看,也是一種角度,是不是啦?”
她不太懂這些年輕人的彎彎繞繞,但她其實有一點高興,她的女兒又懂規矩,又懂自主,規矩是她選擇之後用來適應生活的方式,自主是她自始至終驕傲的靈魂。
誰說紀鳴橙是被教得好,紀媽媽總是搖頭,他們都不懂橙橙的。
和父母告別後,紀鳴橙把垃圾帶下樓,打車回家。
彭姠之沒在客廳,而在主臥開了一盞小燈,側躺著玩手機。
“坐起來吧,對眼睛不好。”紀鳴橙說。
彭姠之看她回來了,很開心,但嘴上還是倔:“你一個四眼兒,你說我。”
她這張嘴,紀鳴橙歎一口氣。
沒再說話,進浴室洗澡,洗完把扎起的頭髮放下,彭姠之跪著從床上爬過來,看著她說:“我想你了,橙子。”
紀鳴橙瞟她一眼:“一般來說,這句話都會在別人回來之後,第一時間說。”
“是嗎?”
“嗯。”
“我稍微有點兒,後反勁兒。”彭姠之偏偏頭。
紀鳴橙笑了笑,繞過她往床上走,經過時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你揉我頭哎紀鳴橙!”彭姠之心花怒放,“你剛是不是覺得我特可愛啊?”
“沒有。我在想,你今天的頭髮毛茸茸的,為什麽?”紀鳴橙坐到床邊,開始看書。
“毛茸茸?你懂不懂時尚啊!我今天特意墊了髮根,顯得顱頂高,顱頂高顯臉小,比例好,你知不知道?”彭姠之抬起胳膊,把自己兩側的頭髮往上拎,示范給她看。
“哦,很像我小時候養的卷毛狗。”紀鳴橙翻一頁書。
彭姠之眯眼:“遲早被你氣死。”
不過這個不重要,她懟懟紀鳴橙的胳膊:“你回去鋪墊了嗎?你媽,啊不,阿姨怎說?”
“我媽說,有時間帶你回去吃飯。”
“哎喲,”彭姠之捧臉,又開始做作了,“這個措辭,好像我是那什麽上門女婿啊。”
“你想多了。”
看彭姠之一眼:“你是打算,以後都在我的臥室住下了?”
“我們昨天,不是說好了嗎?”彭姠之很警覺。
“有嗎?”
“有。”
“哦。”
彭姠之嘿嘿嘿地湊近她,頭頂在她肩膀上微微一蹭,撩人得駕輕就熟:“你今天還想看嗎?”
“你想看?”
“想。”
“可以。”
“謝大王。”彭姠之雙手抱拳,在頭頂對她拜了拜,不耽誤人家學習,“你先看書,我們十一點再開始。”
她縮到一旁,準備先挑幾個好看的,這次可不好再刹車了啊。
第41章
紀鳴橙小時候會想,夜晚是什麽味道的,它觸手冰涼,有時會在窗戶上結出霧蒙蒙的霜花,但她嘗不到。嘗不到,就越是想。
而此刻彭姠之縮在她身邊,她莫名會覺得,沒有嘗過的夜晚是冰糖味,晶瑩剔透,等著熱水化開。
看了一會兒,紀鳴橙仍然是冷靜地把手機鎖屏,放到一邊,說:“可以了。”
可以了三個字很妙,等同於enough,可能是“可以了,膩了,不想再看了”,也可能是“可以了,很有感覺,再多就不好了”,而紀鳴橙的“可以了”,像是一個到點的提醒,和“九點了”、“十點了”,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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