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鳴橙和彭姠之不一樣,彭姠之野天野地,紀鳴橙從小就是標杆,家裡還是書香門第,父母都很受尊敬的,買菜人家都要主動抹零的那種。
從睡前故事對紀鳴橙的了解來看,她按部就班地長大,幾乎跳過了每一個叛逆期,在每一個人生選擇上都是對的那一個,如有神助。
如果她再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人,生個孩子,那她就完全擁有很多人眼裡人人稱羨的人生,和她的父母一樣。
然後或許會在有一天,她也會這樣安寧靜好地削著蘋果,笑著說小小橙的趣事。
紀鳴橙這麽優秀,家底又好,性格也好,連自己都說她在相親市場上是天菜,她遇到的男的一定會很寶貝她,跟她說話溫聲細語,回來之後,第一時間問她有沒有不舒服,有沒有按時吃藥。
彭姠之時常調侃自己是個小壞蛋,因為她很享受引誘好學生的感覺。
但這是她頭一回生出了罪惡感。
她胡天胡地,為非作歹的人生裡,頭一次不想要了,要不起了。
她趴在紀鳴橙的陽台上,想了一天,這次不是對比自己和小演員了,是對比自己和紀鳴橙的未來老公。
精子,她沒有,現有技術條件下,生不了隻屬於她和紀鳴橙兩個人的小橙子小之之;錢,她也沒很多,隻剛好夠養活自己,那相親男叫陳什麽的,好歹有幾套房子呢。
自己和她在一起,連大大方方介紹給親友都難做到,更別提讓父母滿意。
好像,好像,紀鳴橙的媽媽,還有心臟病。
而且就算自己是個男的,也不是多好的選擇,情史多又混亂,還把生活過得一塌糊塗。
連紀鳴橙,都不想相信她。
彭姠之咧嘴笑了笑,想起出差前紀鳴橙讓她再想一想,又想起紀鳴橙跟她說的那些顧慮,自己當時怎麽就那麽傻呢?隻想急吼吼證明給紀鳴橙看,自己不怕,一點兒都不怕。
但都沒有想過,紀鳴橙提到這些,說明她也曾一一考慮過,更沒有想過,假如這些事情換個主語,發生在紀鳴橙身上,自己舍得不舍得呢?
好自私啊彭姠之。
一晚上沒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第二天又找了電影看,一部接一部,看到日落西山,門鎖響動,彭姠之木然轉頭,紀鳴橙竟然回來了。
“你怎麽回來了?”她訝異。
紀鳴橙風塵仆仆,穿著培訓發的修身白T和牛仔褲,頭髮披著,把行李箱推進來,第一句話是:“怎麽不愛回我消息?”
怎麽回事,又眼睛紅彤彤的,頭也沒洗,看上去臉也沒有。
彭姠之一動,餓得眼冒金星:“我回你了吧,看電影,可能沒顧得上。”
紀鳴橙看一眼茶幾:“沒吃飯?”
嘶……彭姠之想了想,她忘了:“我吃了吧?”
然後打了個嗝,她胃特別不好,一旦餓著,就愛打嗝。
紀鳴橙蹙眉,望著她輕聲說:“你沒有吃。”
“好像是,忘了。”彭姠之站起來,準備去拿點東西,口乾得很。
見她打開冰箱門,紀鳴橙主動問:“找什麽?”
“冰棍。”彭姠之彎下腰。
“你沒有吃飯,還要吃冰棍?”
“我就是口渴。”
“口渴喝水,我給你做飯。”
“我真的不想吃飯,我就想吃點冰的。”彭姠之煩了,靠在流理台上,皺著眉頭撒氣。
紀鳴橙看了她一會兒,輕輕問:“你為什麽總是這樣?”
彭姠之轉頭看她,紀鳴橙臉上竟然出現了她從未見過的委屈和無力的神色,搞得彭姠之有點慌:“我怎麽了,我就是這會兒不想吃飯嘛,你不想我吃冰棍,我不吃就是了。”
“不是我不想你吃,”紀鳴橙垂下眼,又出現了上次那種隱忍的神色,“是你一直這樣,從二十歲到三十歲,從我認識你開始,你總是這樣,不顧你自己的身體。”
彭姠之跟她一起調整作息的時候,她其實很開心,但才離開沒多久,彭姠之的回復就逐漸敷衍,她心神不寧,翹了最後一天的課,提前趕回來,看到的是她故態複萌。
黑眼圈很嚴重,一看就沒好好睡覺,桌上一堆零食,燈沒開,關著窗簾看電影,連自己吃沒吃飯都忘記。
紀鳴橙終於想到30歲的彭姠之,那時候她封心鎖愛,一心搞事業,但她自由自在,孑然一身時更是完全進入了黑白顛倒的模式。
圈裡所有人都知道彭導喜歡開大夜,熬到凌晨三四點,在樓道裡嗦冰棍兒。
像吸煙一樣,貪婪地享受片刻的清醒。
紀鳴橙撞見過幾次,每次都擔心她下樓開車的時候會猝死,或者出車禍。
偏偏她還愛飆車,很愛很愛飆車。
作為一個醫生,她有多了解那些猝死案例,就有多擔心彭姠之,甚至有時候在網上看到疲勞駕駛導致的車禍,她都會走神,但她從沒說過,從來沒有厲聲厲語地管教過她。
這幾個月,看著她漸漸好起來,看著她漸漸喜歡自己,又開心,又害怕。
害怕的情緒在分離之後達到頂峰,尤其是彭姠之熱切地表達了幾天的思念,然後就回到愛答不理的狀態。
紀鳴橙問不出口,她是不是“下頭”了?隻想回來親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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