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滾啊!
花轎在村民的怒視中遠去。
這時,失去紅花的驢仰天大叫,撅起驢蹄子,直直往前衝。踩著王老三的肚皮衝進沒牆的院子,拽下晾在院子中的衣服,甩著腦袋在院子裡撒歡。
“嗯啊!嗯啊!嗯啊!”
房主人慘叫一聲,連滾帶爬衝進院子裡,抓住驢嘴裡的衣服,一邊叫罵一邊往外扯。
這突如其來的熱鬧打斷空氣中的緊張,路兩旁的臉皮僵硬的村民刹那間前仰後合,誇張的表情帶著陰惻惻的笑容,遺落在花轎後。
穆玥坐在轎子上,換了個姿勢,豎起一根手指,頂著金胎玄盂轉圈,大剌剌的觀察四周。
出了村,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野,所到之處視線平坦,一覽無余。
尖銳的仿佛能飄到地平線的迎親樂曲中,一隻鶴從田野中飛起,扶搖直上,飛入藍天。
穆玥眼睛一亮。
“姑娘,大吉之照啊!”一直沒緩過勁兒來,跟在轎子旁一瘸一拐的媒婆一拍大腿,尖著嗓子說,“我伺候過那麽多對夫妻,就沒有哪位向您這般,仙鶴送吉瑞,您二位必定早生貴子啊!”
剛晃下紅蓋頭,靠在窗旁小心觀察的秦旎:“……”
“嘶,天呐,那我可真是有福氣啊!”穆玥一副“我信了”的模樣,將金胎玄盂往懷裡一揣,擼起袖子,“既然如此,可不得把仙鶴留下,給我夫人好好補補,三年抱倆!”
天上盤桓的仙鶴仿佛聽到她的話,打了個旋,頭也不回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誒嘿,怎麽能讓它跑了,你們幾個,給我追!”
穆玥指著後面敲鑼打鼓吹嗩呐的樂師們道。
樂師們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上不了下不去,兩隻眼睛直直往雲中仙鶴尾巴上瞧。
“嘿,你們還敢跟我翻白眼?”穆玥生氣了。
“不敢啊大姑娘!”樂師可是見她揍轎夫的,他們這幾個細胳膊細腿,一群人都不夠一個轎夫塞牙縫的,哪敢跟穆玥硬碰硬,當下放下樂器,深吸一口氣,哭爹喊娘求爺爺告奶奶討饒。
“嘿!我這大喜之日,你們哭什麽哭!晦氣!”穆玥氣得又擼袖子。
“可不能呀大姑娘,別讓這不長眼的壞您好事啊!”媒婆連忙勸道,這些個可都是她自己人,要是折在穆玥手裡,賠的是她自己。
於是媒婆兩眼一眯,諂媚道:“這仙鶴送吉,可吃不得,但是您家裡,喜堂上,可有不少好吃的好喝的,都是您精心備下的啊!”
“哦?”穆玥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媒婆揮揮手絹,笑眯眯道:“咱怎麽敢騙您呢,要不是為了那口吃的,王老三那摳搜的也不會一連死了七個老婆。我看大姑娘您啊,豪爽,可不是王老三那摳摳搜搜的模樣,咱們幾個幫您娶親,還不就是為了那點吃食,等過了堂,就求著大姑娘能多賞兩口飯吃。”
穆玥坐在轎子頂上,擺擺手,“沒問題,絕對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媒婆臉一僵,艱難地扯扯嘴角,恨恨道:“謝謝大姑娘!”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樂隊虛驚一場,拿出吃奶的勁吹吹打打,媒婆裝作疲憊模樣,捂著腦袋“哎喲”叫喚著,落後幾步。
“老婆娘,你怎麽就讓她進城了呢?”打鑔的是個瘦到佝僂的老頭,一邊哆嗦一邊跟媒婆說話,“這鬼東西也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要是讓城主知道了,可有我們好果子吃!”
媒婆手指差點沒戳進腦門裡去,嘴角勾起冷笑,紅白糊塗的臉狀若鬼面,“你怕什麽,就憑她撂倒我這些孩兒的能耐,定不是那些個豬羊嘍囉。”
老頭一邊哆嗦,一邊打鑔,聞言點頭。
確實,凡是進來的,越厲害受到的壓製越強,最終都輪作肥料罷了,像這耀武揚威,比他們還要蠻橫的女人,定是山窪窪裡生出來的小鬼。
“也是這幾年吃得好了,竟能生出個這凶橫鬼頭。”老頭顫了顫,隻恨自己早出生幾百年,只能打鑔。
“慌什麽,總歸是自己人。”媒婆翻了個白眼,整理頭邊紅花,又拿出胭脂盒往自己嘴上抹,直到塗成血盆大口方才滿意一笑。
“就算她不老實,還有城主壓著,好好打你的鑔,晚上吃飽喝足,等明日給李老頭送親。”
此話有理。
老頭激動的哆嗦,沒收住力氣,鑔聲猛起,黑色洶湧的魔氣從鑔中冒出來。
“吵死了!”穆玥轉過頭,仿佛沒看到那在空中扭曲流轉的魔氣,恨恨罵道,“你會不會,不會我自己來!”
這下,媒婆更放心了,她扭著肥肉小跑到轎旁,夾著聲音道:“對不住,是我家老頭子見大姑娘結親,心裡開心啊!他手下沒輕沒重,要是惹您生氣,晚上我下他一條胳膊,給您配酒?”
穆玥“呸”了聲,煩躁的擺手,嘴裡嘟囔著“肉柴狗都不吃”,媒婆笑嘻嘻地扭屁股,應和著“是是是,不如您看我?”
穆玥更嫌棄了。
轎中,秦旎緩緩眨了下眼睛,呆呆地從轎窗直起身子,靠在轎壁。
她仰起修長的脖頸,那不盈一握的雪頸上下滾動,急促的動作中仿佛摻雜一絲驚恐,秦旎抬起長睫,黑色的眼睫下,終年不化的眼眸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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