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邊的人一哄而上,竟然在爭搶一具屍身。
“我還沒死……”那病倒的人氣若遊絲。他還沒死,但轉眼,還是死了。
秦珺不住作嘔,她扶著一堆碎石喘氣,等緩解過那口氣,她抬頭,周圍的流民已經將自己包圍。
那綠幽幽的眼神,像叢林裡餓了許久的鬣狗。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秦珺提氣咆哮:“滾!”
人群這才漸漸散開,她不能這樣就死了……這股信念支著秦珺跟著難民走到南方。
春天,幾十萬難民屯在河畔吃光了河裡的魚,守城的官兵不開城門,難民們便在城外收割剛下地的春麥,麥種吃完了就開始強搶路人,劫掠百姓,挖山刨土。
很快徹底沒吃的了,難民漸成流寇,更加猖狂,□□擄掠,無惡不作。朝廷派兵鎮流民,秦周袍澤,互相殘殺。
秦珺看著這一切發生,奇怪的是她沒餓死,也沒死在刀劍之下,她只是飽受折磨,嘗盡冷寒饑餓,看盡生死百態。精神行如枯木,痛苦的看著一切發生。
“別殺了……”秦珺搖頭,冷汗不停沿著鬢角滑落。
耳邊是低低燭火撩動的聲音,屋裡的火盆燒得猩紅滾燙,
宮人小心替榻上的玉人擦汗,觸及額頭一片冰涼,便膽戰心驚的將錦被壓得更嚴實。末了噓聲退至一邊絞帕子,另一個宮人則趕緊上前,用金柄的湯杓舀了一點糖水替公主沾濕唇面。
榻上的人臉色蒼白如月,雙眼緊閉眉心高攏,從密集的汗珠能看出她睡得並不安穩,彷佛身處夢魘之境。
門外廊下太醫們跪在雪中。漫天的白,飛絮濛濛掉在人皮上,沁進人肉裡冷得入骨。
這大雪一炷香之前還是鹽粒子,現在就大的像扯絮了,紛紛匝匝下得人心底慌亂。
宮女行著碎步而來,手裡端著一盆熱水,盆身雕金鏤縷,華貴非常。
“院首……”宮人朝廊下鬢邊雪白的醫官行了禮。
太醫院院首胡子拉碴,已年過五十,他跪得膝蓋僵疼,隻得朝宮人揮手。
宮人推門而入,門內泄出燭光如灑照在廊下的薄雪上,整個太醫院如芒在背,院首將腰身放得更低。
陛下有令,六公主何時醒,太醫院的醫官就跪到何時,現如今已跪了兩日。上了年紀的醫官已經暈倒一片……倘若公主還不醒,或是不幸殞落,那整個太醫院都要陪葬。
“醒了!醒了!”突然,殿內傳來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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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面前的景象已經改天換地。不再是雪白的病房,也沒有一臉愁容的護工,取而代之的是芙蓉帳,千金裘,金帛銀杯。還有進進出出是喜形於色,終於松了一口氣的十余個婢女和太醫,此間人的尊貴可想而知。
“公主?”
秦珺被宮女太醫擺弄一陣後,房間終於安靜下來。
“然姬姒性惡,攻下一城便屠戮一城,王室傾覆,公主殉國……諸地分割而治,農民起義不斷,秦周子民袍澤相殘。”
秦珺盯著床帳,目光失焦呆滯的回憶書裡的內容。
“公主,”屏風外,宮女伏身以額觸地,“已將太醫們請去偏廳休息。”
秦珺躺在床上怔怔問:“今為何年。”
宮女嚇得壓低身體,上半身幾乎全伏於地面,“今……今為君和二七。”
君和二七……
秦珺依稀記得現在的女主角還在妓院吃苦。不過距離女主角姬姒恢復記憶,帶兵攻入周也不過幾年光陰了。
宮女捧了一碗藥湯進來,說:“公主,已經遣人去知會陛下了,陛下很快便來,公主先將藥喝了吧。”
陛下……
秦珺按住額頭,記憶刹那湧進腦海裡。
秦珺低頭,映入眼簾是雙三四歲小人的小手,小手握著一支雕著金線的豪筆,笨拙的在本子上亂寫亂畫。
一陣溫善的笑聲傳來,秦周帝從後抱起她,大手握著小手,一筆一劃在紙上描著字樣,“珺兒,字不是這樣寫的,爹來教你。”
三歲的小秦珺奶聲道:“父皇。”
秦周帝替小秦珺順了順胎發,柔聲說:“珺兒,你可知道珺怎麽寫?”
稚童懵懂:“一個王字,一個君字。”
侯在一邊的內侍腿腳一軟,撲通跪在地上。
小秦珺仰頭:“爹?”
秦周帝笑:“一個王,一個君,二字相合就是我小女的名字。”
秦珺喝了藥,拉高錦被心事重重的躺下。又突然起身,“太廟在哪裡?”
錦繡詫異:“公主?”
“去給我母后添一柱香。”秦珺說。
宮人內外無敢不從。六公主昏迷之前,正是被有心人告知了生母去世真相,才哀切攻心,昏迷三日不醒,現一醒來就要去宗祠看望生母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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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莊嚴肅穆,內裡徹夜燃燈,供奉著秦周三百年以來的十位皇帝,十八任皇后,還有一些前朝大功之臣。
秦珺接過錦繡手裡的香燭,對著先皇后也就是六公主的生母李月盈的牌位拜了拜,末了她揮手讓宮女退出,說自己想靜靜。
錦繡點頭,吩咐人移了幾個火盆進來,就在門外守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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