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簸,但賀連璧睡得無比香甜,要比她以往的任何一夜都要踏實安心。夢裡,她嗅著祝秋身上的香氣,也夢見了祝秋。她似乎感覺到祝秋輕輕觸碰著她的面頰,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謹慎,那樣的虛妄……以至於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夢裡所感還是真正的現實。
天已黑了,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到了木府。賀連璧終於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口中問著:“幾時了?離蘇州還有多遠?”
“已經到木府了,”祝秋微笑著答道,“你也真是能睡,竟睡了一路,路上歇了好幾次,你竟都沒醒,也是難得。”
賀連璧聽了還不信,迷迷糊糊推開窗子一瞧,看見了天上的一彎鉤月,這才清醒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頭看向祝秋,問道:“我枕了你一路?”
“嗯。”
“你就這麽讓我枕著,都沒有活動活動?”
“嗯。”
“你的腿不麻嗎?”賀連璧有些著急,這祝家姑娘怎麽突然間這麽老實?竟真的讓她枕了一路?
祝秋看起來倒是平靜淡然的很,她只是微笑著答道:“已經沒有知覺了。”
“啊,我可真是罪過了!”賀連璧說著,忙挪到祝秋身邊跪坐下來去給她揉腿,一邊揉一邊道,“你若難受可以把我推開嘛!何必一直受著?對了,你今日可有進食?”
“未曾,”祝秋答道,又按下了賀連璧揉著她腿的手,微微一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賀連璧忙道:“還是我來吧!”說著,又要推開祝秋的手。
兩人正拉拉扯扯的時候,陳九的聲音忽然響起:“祝姑娘,到木府了,該下車了。”
聽到陳九的聲音,賀連璧和祝秋面面相覷。
“你還能走嗎?”賀連璧問。
“一時半刻是不能了。”祝秋答。
“都怪我,是我沒有分寸,讓你受累了。”賀連璧不住地埋怨著自己。本來隻說補個覺,就睡一小會兒,誰能想到竟如死豬一般睡了一整天。
賀連璧正真情實感地埋怨著自己,卻沒想到這邊祝秋竟沒忍住,“噗嗤”一笑:這些話實在是太容易讓人誤解了。賀連璧卻沒反應過來,頗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問:“怎麽了?”
“沒事,”祝秋又恢復了從前的微笑,“暗影少主主動認錯,還真是難得。”
“下車吧,我扶著你。”聽到祝秋又在故意打趣自己,賀連璧頗有些無奈。
說著,賀連璧伸出手來,攙扶著祝秋下了車。綠蕊早就在馬車邊等候了,見祝秋走路姿勢奇怪,便也忙上前攙扶,悄悄問著:“小姐,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祝秋答道。
“小姐和阿賀姑娘一整日未曾進食,方才表少爺已經提前派人去木府後廚知會了一聲,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了。”綠蕊又道。
“好。”祝秋說著,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身側的賀連璧,只見賀連璧已羞愧難當,耳朵通紅。
“你怎麽耳朵這麽紅?”祝秋看著賀連璧,故意低聲問她。
賀連璧回頭看了看周圍的人,只見那些人都有意無意地向這邊看著。賀連璧歎了口氣,如實答道:“因我之故,讓你出醜了。”
“你睡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怎麽如今反而瞻前顧後的了?”祝秋故意逗她。
“我那時實在難以自禁。”賀連璧無力地解釋著。
綠蕊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兩眼看著前方目不斜視,清了清嗓子,略顯尷尬地打斷了二人的對話,強行插話道:“表少爺知道小姐方才在休息,便也沒有打擾小姐,怕到的時候太晚木公會休息,就騎了馬先行進城來拜會木公了。”
祝秋知道綠蕊在想些什麽,也知道此刻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宜再多說什麽,便隻點了點頭,應了一聲:“知道了。”
賀連璧此刻卻窘迫起來,她終於察覺到方才對話裡耐人尋味的地方了,臉不禁又紅了幾分。所幸夜色昏沉,倒不大明顯。她本來根本沒往那方面想,卻被祝秋幾句話就帶變了味。
“她莫非也對我……”賀連璧心中剛有些欣喜,旋即卻又聽見祝秋和綠蕊十分冷靜地在討論吳文巽,她一下子又失落起來。
“是我多想了,”她想,“一個名門正派的小姐,哪裡會像我一樣,知曉這許多事情?”
想著,幾人就進了木府。天色太晚,因此並沒有多少人來迎接她,只有些下人在門口守著。好在有陳九在前引路,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冷落。
祝秋好容易才緩過勁來,勉強可以自己走著。可剛走了幾步,只見一個打扮美豔的中年婦人迎了上來,滿臉堆笑:“呀,阿秋丫頭,你可算是到了。”
賀連璧看了一眼這婦人,努力在腦中搜尋著信息,發現只有木暉之母秦氏能對得上號。這秦氏青年喪夫卻未曾改嫁,一個人養大了木暉,在江湖上傳為美談。賀連璧卻覺得這樣的讚美著實無聊,江湖中人竟然還要學鄉裡人的規矩,守什麽貞節牌坊。
不過,秦氏並非出身武學世家,而是一土員外的女兒……重視這些也情有可原了。
果然,祝秋見了秦氏,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喚了一句:“見過舅母。”又問:“舅母安好?”
“好,一切都好,”秦氏說著,拉過了祝秋的手,歎了口氣,道,“倒是你,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吧?聽聞你被賊人擄走,可曾吃虧?”看似關切,可話裡,竟有幾分瞧熱鬧的意味,令人十分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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