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鳩看到祝秋這樣的神色,一時竟拿不準祝秋是聽見了實情還是沒聽見……但無論如何,祝秋的反應已正常鎮定到有些反常了。
“丫頭,”灰鳩笑了笑,道,“不知你信不信,但老夫今日看了你們三門子弟圍攻的功夫,只怕還不能困住老夫。”
“師弟,你口氣也未免太大了些。”木清沉吟一聲,根本不給灰鳩反應的機會,揮著木杖便打了上去。
灰鳩一個轉身輕松躲過,那木杖狠狠落在了案桌上,案桌便被敲成了碎片。
祝秋小時候是試著拿起過那木杖的,她知道那木杖重的很。雖然看那案桌被毀成那樣,只怕她外公也沒有用許多力氣。或許不是故意未用盡全力,而是他只能用這麽多力氣了。
木清老矣。這多日的勞累,已漸漸讓他體力不支。在面對灰鳩時,他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卻還是不如預期,並未重傷灰鳩。所幸來救援的三門子弟及時趕到,才讓他歇了一口氣。祝秋不失時機地上來立在了木清身邊,喚了一句“外公”,又道:“外公放心,不會有事的。”
“秋兒?”木清喚了一聲,滿眼盡是狐疑。他實在看不透這個一直以來自己視為外孫女的姑娘心裡在想些什麽。按當時的情況來看,她應當是聽見了。
“他今天不能離開這裡。”木清咬了咬牙。陳年往事一直困擾著他,更何況方才灰鳩竟威脅說要將當年真相公諸於世?灰鳩,不除不行了。
半眉和綠蕊在此時也進來幫忙。看灰鳩要逃出去,半眉連忙要去追,卻不想這邊祝秋突然喚了一句:“綠蕊,半眉大俠,還請過來護衛我外公。”
半眉一愣,他有些不解,現在的木清看起來倒是不需要護衛,當務之急很顯然是追擊灰鳩。可半眉卻還是停下了腳步,圍到了祝秋跟前,因為祝秋是他的主君。
“秋兒,你!”木清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他看得出來祝秋把半眉和綠蕊叫過來,並不是為了護衛他,“半眉、綠蕊,速去追擊那賊人!”
半眉猶豫了一下,可終究沒有離開。綠蕊更是直接來到了祝秋面前,幫著祝秋攙扶木清。
“外公,”祝秋似乎在微微笑著,她輕聲說道,“我是祝家的主君,他們是祝家的門人。他們自然是聽我的。”
這話說得雖輕,但卻好似有千斤重。
木清聽明白了,她在示威。
祝秋這些年雖不會武功,不能以武服眾,但她廣施恩德、招攬人心,又盡心打理祝家事務,早就讓祝家門人心悅誠服。不然,當日集會,她就算說得再精彩,祝家門人只怕也不會那樣輕易讓她一個女流之輩做祝家的主君。她在祝家的威望,是木清比不了的。
祝秋以前覺得,自己做那些事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三門。可如今看來,那些事情似乎都是為了她自己做的,她甚至要以這些作為資本來阻擋三門對她的不利之舉。
她的外公,想剝奪她好容易才爭取來的號令一門的機會,把她和她奇奇怪怪的武功藏起來?休想!
她想堂堂正正行於世間,以祝秋之名行於世間。在日後的江湖傳說中提及她的時候,人們不會稱她為“祝經唯一的女兒”或是“某某某的夫人”,人們會稱她一句“祝家主君祝秋”,或是更高明的稱呼“三門之首”。
不然她受的苦就白受了。
木清定定地看著祝秋兩秒,忽然意識到自己是真的老了。他在聽完灰鳩那番話後,再看祝秋,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外孫女,猛然間竟看到了師父的影子……那種沒來由的壓迫感,太熟悉了。他一定是眼花了。
祝秋也鎮定地看著木清,眼裡無悲亦無怒,一如既往的溫柔似水。只是這次還有些不一樣,她眼裡好似秋後初冬的寒潭之水,冷冰冰的。
門外忽然傳來陣陣慘叫聲,接著又有人高喊道:“是暗影教主!”
祝秋一時愣住,此刻竟不知是該出去還是在屋裡避而不見。恰巧這時木清哼哼了兩聲,道:“扶我出去!”祝秋猶豫了一下,這才示意綠蕊攙扶木清。她隨著木清從屋裡走了出去,來到了屋簷下,只見果然是賀無名。
賀無名發現灰鳩不見,聯想到灰鳩見到木清時的反應,知道灰鳩必然是去追木清了。她知道灰鳩白日裡已戰過一番,此刻應當沒有多少精力了,她顧不得許多,隻好追了出來。她失而復得的師父,她可不希望師父出事。
賀無名擋在了灰鳩身前,而灰鳩身上有著淡淡血痕,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木老爺子,”賀無名看了一眼祝秋,眼裡盡是留戀,又對著木清冷笑,“三門只會圍攻嗎?要你們單打獨鬥,是不是太難了?”
“是你們暗影悄然來犯,不守規矩在先,”木清說著,指了指灰鳩,“他不顧洛陽之約,前來追擊,我三門難道還不能奮起反抗嗎?”
灰鳩聽了,忙笑道:“師兄,這你可錯了,我可不是暗影門人,前來追擊你隻為私仇,自然也不受這洛陽之約的管束。我想什麽時候來打你,就什麽時候打你,擇日不如撞日罷了。”可灰鳩說著,身形卻不由得一晃。
祝秋這時才確定那是灰鳩自己的血。賀無名來的正是時候,此時的灰鳩不見得能勝。
若是以往,此刻的祝秋定然會想,為何她的阿賀沒有來?可如今,在聽到了那樣駭人的話之後,她只是兩眼看著賀無名,心情沉重而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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