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片水花四濺,眾人頓時斂了笑容,不安地看向門口。
因著林驚微不願意承認自己魔尊的身份,大家照舊還是喚她清蘅君,只是此時此刻,眾人提起她的語氣不似以往的淡然和欣賞,而是充滿了驚慌恐懼,以及濃濃的警惕之意。
“清蘅君?!”
“她來做什麽?”
“她難不成是想破壞趙城主的喜事?”
“……”
事發突然,眾人毫無準備,幸好下一刻,趙舒寒便出聲安撫道:“各位道友不必驚慌,清蘅君也是趙某邀請來的客人。”
此話一出,屋內之人神色各異,俱是驚疑不定,趙舒寒瘋了不成,竟然敢請那個殺神來參加喜宴?!
這天底下誰不知道,清蘅君入魔之後,改修了殺戮道?
她瘋起來連清河劍派的人都殺,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跟她非親非故的外人?!
還沒等他們問清楚情況,便看見一抹玄色的衣角出現在了門口,隨後是一張絕豔出塵的美人面。
眾人頓時閉緊嘴巴,不敢出聲,生怕自己被注意到了。
在場之人裡,唯有江秋漁依舊眉眼冷淡,正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迎面而來的女子。
林驚微穿著一襲黑衣,袖口衣襟用緋色的布料封了邊,衣袖裙擺上皆用金線繡上了扶桑花的圖案,她的腰間掛著一枚雕刻有九尾狐狸的玉佩,行走間魔氣湧動,淡淡的黑霧隨著她的步伐逐漸消散。
她的膚色極白,是一種充滿病態的蒼白晶瑩,整張臉毫無血色可言,唯有眉間的一道血色印記,與那雙暗到發黑的紅眸,為這張臉增添了一點兒屬於活人的色彩。
毫無疑問,清蘅君的面容之盛,天下無人敢與她爭鋒,可眾人只要一對上她那雙冷漠到死寂的眼眸,便覺得心底陣陣發寒,再不敢同她對視。
江秋漁的視線掃過林驚微那雙毫無情緒的血色眼眸,目光漸漸往下,落在了林驚微的右手上。
林驚微的大部分手掌都隱藏在了寬袖之中,唯有一點兒指尖露了出來。
江秋漁好像在那上面窺見了一道新鮮的傷口。
她抿了抿唇,心口好似被什麽東西堵著似的,泛起了陣陣酸澀感。
這人怎麽把自己搞得這樣慘兮兮的?
林驚微知道她不喜歡血腥味,從前哪怕遍體鱗傷,也要想盡辦法藏得嚴嚴實實,絕不肯讓她看見自己的傷口。
如今卻連魔氣都不肯收斂了。
陰冷的黑霧就這麽肆無忌憚地縈繞在她的身側,林驚微根本不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究竟有多忌憚,她的眼裡早已經映不出任何人了。
這些人就站在她面前,林驚微卻覺得四周空蕩蕩的,耳邊回響的只有自己雜亂的心跳聲,眼前被血一般的霧氣遮擋,看不清前路,也退無可退。
在魔宮的這二十年裡,林驚微早已忘記了現實與夢境的區別,她沒有一刻不被幻境影響,阿漁的身影近在眼前,可她沒法伸手觸碰她,一旦她有所行動,阿漁便會離得遠遠的。
林驚微只能僵坐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江秋漁瞧。
只有這樣,阿漁才會短暫地停留,施舍她片刻溫柔。
可是阿漁總不肯離她近一些,林驚微只能死死地盯著她,直到那道赤色的身影徹底消散。
在某些時候,林驚微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身穿嫁衣的阿漁是假的,笑盈盈地望著她,同她對飲合巹酒的阿漁是假的,被她一劍刺穿心口,最後在她懷裡徹底消散的阿漁,也是假的。
但大部分時候,她都分不清真假,只能一遍遍地從美夢中驚醒,然後跌入更深的噩夢之中。
她早就在日複一日的現實與幻境的交替中,成了個沒有人性,毫無理智可言的瘋子。
江秋漁站在人群的後方,位置並不顯眼,她又有意隱藏了自己的身影,林驚微雖然朝她這邊投來了一瞥,卻又很快收回了視線,並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江秋漁看著林驚微跨過門檻,進了堂屋裡,墨色的裙擺徹底消失在眼前。
片刻之後,裡面又重新響起了司禮的吟誦聲,氣氛雖然不如方才熱鬧輕松,但總算該有的流程都有。
江秋漁沒進去,她的身子仍舊靠著簷柱,眼眸半闔,不知在想些什麽。
扶樂來見進來之人竟真的是林驚微,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等林驚微進去之後,她才冷哼一聲,小聲道:“這人怎麽來了?”
語氣裡充滿了厭惡與不解。
沒人回答她,扶樂來這才發現,自方才起,江秋漁的反應便有些不對勁,這人變得沉默了許多,表情也不大好看。
扶樂來的心裡閃過一絲懷疑,“霜霜姑娘,你怎麽了?”
江秋漁回過神來,轉頭衝她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清蘅君啊。”
扶樂來撇了撇嘴角,“你可別被她騙了。”
“她慣會騙人。”
江秋漁眉眼彎彎,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趙舒寒送新娘子回新房了,城主府的管事招呼大家前往用膳的地方。
林驚微走在最後,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她,那道玄色的身影顯得孤零零的。
江秋漁的身子動了動,環抱在身前的手臂放了下來,不等她有所行動,便有另一人湊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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