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崔緹生出搬出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覺。
心上人是大昭最年輕的狀元郎,文采風流,借著她的好文采,崔緹‘看’盡深情浪漫的話本,旁的無需提,單單‘仙君和兔精’的八世輪回就寫了滿滿幾百頁。
而初相逢……
崔緹腹誹裴宣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曲星與兔精的‘初相逢’是仙君在一面鏡子裡見到剛巧化形成人的少女。
文稿裡是如此描述的:“卻見白光忽起,皎兔變作十四、五歲的女孩,眼神純真,發黑如墨,肌膚白如雪,佔盡天地四方造化之神奇,初起身,怯意猶存,她隱約感知到外來人的窺探,輕聲問:是誰在看我?四圍靜默,唯有草動、風聲。”
那是二人的‘初見’。
崔緹記得很清楚,甚至記得看這段時難以平靜的心潮。
她瞥了裴宣一眼,轉身就要逃,被人一把摟住腰。 。
窗外大雪紛飛,家家戶戶為新的一年忙得熱火朝天。
書房,崔緹渾身筋骨酥。軟,拿筆的力氣都沒有,裴宣握著她的手帶她寫春聯。
“寫好了貼在哪?”
“貼在咱們臥房。”
崔緹放下心來。
每到這個喜慶的時節,上門來求字的同僚數不勝數,待與交好的朋友們分發完春聯,宮裡又來了人。
領頭的太監笑呵呵捧著裴侍讀為陛下寫好的墨寶返程,裴宣揉揉發酸的手腕,崔緹心疼她近日操勞,總沒停歇的時候,嗔怪道:“看你還敢不敢不老實。”
老實?
老實人是沒媳婦的。
文曲星老實了萬年,也冷清了萬年,而後八百年窺鏡,守著那點矜持是一根兔子毛都沒摸著。
轉世為人的裴宣想好好體驗做人的滋味,不想當一塊老實的木頭,提議道:“我們來做燈籠可好?”
過年嘛,氣氛不可少。
午後,素水別苑門前掛起兩隻兔形紅燈籠,每有路人經過總會抬起頭觀望一陣。
一晃臘月只剩下惹人愛的小尾巴,臘月二十七,裴宣與崔緹趕回相府,與親人團聚。
西京這幾日炮竹聲不斷,回到相府的第一天,西寧伯府送人一張喜帖,崔黛的婚事有著落了。
要說這位不是省油的燈的崔三姑娘,兩月前喝茶水差點把自個嗆死,發高燒險些燒壞腦子,病好了出門,不慎又狠狠跌了一跤,好巧不巧地磕掉正中的兩顆門牙。
倒霉到這個份上,坊間都在傳言她衝撞了哪路神仙。
閉門在家的這段日子崔黛沒少躲在房間掉眼淚。
哭得頭昏眼花時也有在想,她只是運氣差了些就被無知之人蓋上‘喪門星’的帽子,只是缺了兩顆門牙就被一眾千金小姐們取笑譏諷。
想得多了,她想到崔緹。
崔緹生來就是瞎子,頂著‘禍胎’的汙名被遺棄在破落的南院,她從不認她作長姐,她也泰然處之。
姐妹易地而處,哪怕沒有白棠那個小丫鬟,崔緹也能活得比她好。
因為崔緹是石頭裡開出的花。
比她堅韌。
崔黛還是不大喜歡這個姐姐,嫉妒、羨慕的情緒一直在作祟,哪成想她遭逢‘大難’,得知她的遭遇,崔緹會派人送來一名牙醫。
起初她以為崔緹送人來是為了嘲笑她。
但她又想多了。
那牙醫幫她做好假牙,鼓勵她戴著假牙出門。
崔黛那天哭得眼淚汪汪,覺得崔緹這瞎子比她花心思結交的酒肉朋友們好多了。
吃過苦頭,一朝醒悟,她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不再想著攀龍附鳳與崔緹一較高下。
再者一樁樁一件件發生的事已經讓她明白,人該惜福,否則連已有的都會失去。
她努力修複爹娘之間岌岌可危的愛情,幫著娘親打扮,努力討爹爹歡心。
剛開始時做得很是笨拙,好在西寧伯和伯夫人待長女不用心,卻是實打實疼愛幼女。
崔緹是他們夫妻未曾用心去愛的,於是連彌補都顯得涼薄、可笑。
崔黛不同。
崔黛生下來到現在的每一天都有為人父母的心血在裡頭。
以前是打不得罵不忍,諸般遷就,如今她想開了,肯改好,因著她一人,籠罩在崔家上空的陰霾也漸漸散了。
每個人都在嘗試著把日子過好。
聽完崔家人的回稟,崔緹指尖捏著喜帖,笑容很淡:“好,我和行光會去的。”
崔見是西寧伯崔紹的親隨,在崔家很有臉面,他恭聲道:“三姑娘特意囑咐了,要老奴帶一句話給您。”
“什麽?”
“三姑娘說,成婚那天她會認認真真與長姐道歉,希望姐姐看在血濃於水的份上,原諒她的年幼無知,她知道錯了。”
曾經崔黛沒少嘲笑崔緹是個瞎子,是不受人喜歡的禍胎。
而今她也被喊“喪門星”,被喊“缺牙的醜八怪”。
切實嘗到言語如刀,才知刀不可輕易出鞘。
崔緹噙在唇邊的笑意擴大:“難得。”
崔見不放心地看著她,想著出門前崔黛的一番懇求,小聲開口:“依老奴所見,三姑娘這次是真長教訓了。”
八歲那年崔緹受他一飯之恩,始終念著這位老仆的好,點點頭:“她喜歡這門婚事嗎?”
“喜歡,很喜歡!雖說夫家不似大姑爺顯赫,但為人還算實誠,三姑娘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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