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之際她想明白一件事:裴宣憐她惜她,並非愛她。
算了罷。
這夢來得詭異,有趣的是她不單單夢見有人疼她護她敬她憐她娶她,還夢到仙人駕鶴而來為她開啟靈眼。
想看見想瘋了。
“姑娘,你怎麽還笑得出來?你昨個落水回來發了好嚴重的高熱,北院的奴才太張狂了,咱們這次不能就這麽算了!”
“北院的奴才?”
“是啊!”
看她頭腦還是沒有很清醒,白鴿放輕呼吸:“北院的奴才克扣咱們的口糧,奴氣不過和她們理論,結果她們膽大包天敢向姑娘動手,你落了水,身子受寒,回來沒多久就開始燒……”
看崔緹神色不對,她一陣心慌:“姑娘,白鴿膽子小,你千萬別嚇我……”
竟是夢裡發生過的?
夢裡她被北院的人欺負,跌進後院錦鯉池,渾身濕透是白鴿救她上來的,回到住處發起高燒,險些要了命。
再之後崔黛裝模作樣來探望她,說是賠禮道謝,走前給了白鴿一巴掌,她為白鴿出頭,卻被趕來的爹爹訓斥一頓,足足餓了兩天。
是夢非夢,若是夢,為何仙人開了她的靈眼她還是看不見,若不是夢,何以解釋夢裡出現的種種?
“姑娘?姑娘??”
“我在。”
白鴿聲音哽咽:“姑娘,奴會攢錢為你請好大夫的,你不要自暴自棄,就是傷了腦子,總會好的。”
“你在想什麽?”崔緹試探著伸出手想摸她的臉,結果臉沒摸著摸到白鴿的肩膀,她按在她肩側:“再等等,我需要確認一樁事。”
“什麽事?”
“明日你就知道了。”
一睜眼,一閉眼,明日到了。
白鴿發覺姑娘落水醒來後總愛‘望’著一處發呆,她原本就愛發呆,這會症狀更嚴重了。
她急在心頭,一盞茶功夫裝在竹筒的銅錢前前後後數了三回——想給姑娘找個好大夫看看腦子,這點錢差得遠了。
她暗暗可憐崔緹。
崔緹明著是伯爺千金,然府裡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千金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崔黛。
崔黛行三,是夫人膝下最小的女兒,年十四,性嬌蠻,住在富麗堂皇的北院,奴才隨主,北院的人各個不是省油的燈。
“來了。”
“什麽來了?”
崔緹身子坐直:“你幫我看看,是不是三妹來了?”
崔黛?!
白鴿一激靈,匆忙往門外張望。
才吃過早飯不久,得知住破瓦房的瞎子前日落水,崔黛‘好心’領著一幫看熱鬧的下人大搖大擺過來。
到了房門口,她嫌棄地揮揮手:“什麽味兒呀,怎麽這麽臭?”
眼尖的下人不打招呼闖進小院,張望一番:“回三姑娘,是兔糞。”
聽是兔糞,崔黛彎腰欲嘔:“真是什麽人什麽品味,罷了,看在她落水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進去罷。”
兔糞是用來給地施肥用來種菜的,崔緹目盲,耳力尤為好,記性也不差。
夢裡崔黛說過和方才一字不差的話,後來她還是受不了兔糞的味兒,差人弄死她養的一窩兔子。
她茫茫然地想:原來夢不是夢呀,是她經歷過的前世。
那她為何回來了?
是因為死在荷塘麽?
她死了,裴宣可會為她掉淚?又或者,這一世還會有裴宣嗎?
終年困在這座小院,不知世情如何,不知西京有沒有姓裴的煊赫人家,想到沒有裴宣,沒有那個賜她夢幻的良人,崔緹心臟驟疼。
“大姐姐想什麽呢,臉色這麽差?”
崔黛一向瞧不起這個瞎子,爹不喜歡,娘也不待見,打她記事起身邊就有人時刻提醒她離瞎子遠點,省得沾上晦氣。
十歲前她將這話當了真,唯恐惹了汙穢髒了身,十歲後她嘗到折磨人的快感,一發不可收拾。
左右就是把人弄死,爹娘都不會在乎。
“不就是兩袋子米嘛,大姐姐也值當和妹妹計較?呐,今天我給你送米來了,順便和你賠不是。”
她解開袋口,信手抓了一把白米,米如流沙從指縫泄出灑落在地。
少女嘖嘖兩聲,天真又惡毒:“大姐姐,你看看,你過得什麽日子?”她哎呀一聲故作姿態:“我怎麽忘了,大姐姐是個瞎子,看不見。”
“你——”
“白鴿,住口!”
她趕在崔黛前面教訓下人,崔黛拂袖冷哼,不好再和一個卑賤的丫鬟計較,只是她才揚起手,那卑賤的奴才被人扯到一旁。
“三妹妹,我就不送了。”
“誰要你送?一個瞎子,先顧好你自己罷,省得哪天跌進池塘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刻意等了一會,沒等來對方怒火,甚至那丫鬟都繃著臉沒跳腳,崔黛自覺沒勁兒:“我們走!”
北院的人拖拖拉拉地離開,白鴿忍不住抱怨:“姑娘!你攔著我做甚?她說話那樣過分……”
“是很過分。”
崔緹無力道:“又能如何呢?”
上輩子白鴿氣不過多說一個字招來一巴掌,她氣不過為白鴿出頭被爹爹逮著領了兩天罰餓。
兩天熬下來她和白鴿餓得頭昏眼花,狼狽不堪地拖著軟綿的身子回來。
身後是不曾壓低的取笑,好多人笑她眼瞎心盲,異想天開,竟真把自個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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