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成婚姑娘的心就偏向裴郎君,成婚了還得了?
白鴿苦口婆心:“姑娘是女子都不怕,郎君還能怕?他要是怕了,那正好,姑娘隻管將他就地法辦。”
越說越沒譜。
崔緹嗔她言語對裴宣不夠敬重,剛要說話,雙眼驀的起了一股刺痛。
白鴿噙在唇邊的笑意一滯:“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眼睛……疼……”
聽她喊疼,白鴿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手解開後腦系著的結,白紗墜落,崔緹眼睛紅成兔子眼,她駭了一跳,拔腿往外走。
“來人!”
大婚前一日,沉香院這邊大張旗鼓請了大夫,西寧伯夫婦聞訊趕來。
“怎麽樣,可會影響明日成婚?”
西寧伯夫人進門劈頭問出這句話,老大夫安慰的話到了嘴邊,暗暗為床帳內的盲女歎息一聲,改口道:“不影響。”
“那就好,那就好……”
擔驚受怕的心放回肚子,她這才想起問:“究竟怎麽回事,怎的眼疼起來了?”
大夫是西京治療眼疾很有名的醫者,醫術高超,卻對崔緹從母胎帶來的這對瞎眼束手無策。
這話問倒了他。
守在珠簾外避嫌的西寧伯久久沒聽見裡頭人言語,性子不免急躁:“多開幾服藥,天大的事都不能誤了婚期。”
一錘定音。
藥方交到白鴿手上,由她親自去後廚煎藥。
西寧伯是男子,不方便在長大成人女兒的閨房多加逗留,確認崔緹無礙,揮揮衣袖,一迭三歎地走開。
能攀上相府固然是好,前提是長女不容有失。
已然是瞎子了,再有個好歹,裴家嫡子找他要人他哪還有另外一個瞎女兒?
他一廂情願地以為裴宣慕殘。
閨房內,隔著一道床帳崔緹躺在床榻,西寧伯夫人坐在離床沿兩步遠的圓凳。
她待崔緹無情慣了,後知後覺意識到進門前脫口而出的話暴露了她的內心。
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得到至親的愛。
這是今日聽戲聽來的感悟。
戲文沒白聽,自我反省一陣才想起女兒明日要出嫁,她醞釀一番:“明日就要做裴家的人了,我也算是看著你成家。”
十幾年的漠視和冷待,忽然和顏悅色說話,不僅她覺得別扭,崔緹也別扭。
只是再別扭,當娘的該說的話也得往外說。
西寧伯夫人強自忍耐,努力將崔緹看作她最愛的小女兒。
這法子甚是有效。
一想到是崔黛嫁人,到嘴邊的話很輕松地多起來。
“做了裴家少夫人你要好好服侍你的夫君,孝敬公婆,裴家那般門第定不會八抬大轎把你娶進門再給你委屈受。
“舉凡女子出嫁,當娘的都要囑咐幾句,你不要嫌我囉嗦。
“洞房花燭夜,千萬莫縱著裴宣,初次交合傷了身子就不美,你……”
她清清喉嚨:“你眼睛不便,我講給你聽,你聽仔細了。”
崔緹蓋著錦被支棱著耳朵去聽,聽著聽著走起神來。
這個女人,多
少年來唯有她嫁人的前一晚才勉強像一位稱職的母親。
這些話前世她也說過,甚至西寧伯夫人還說了,要她好好為裴宣生兒育女,在後宅唯有子嗣是她畢生的依靠。
她並不讚同這觀點。
結果被訓了一頓,耳朵灌滿“我為你好”的說辭。
真好,假好,重來一世,崔緹驚覺自己沒那麽在乎了。
“你仔細聽著沒有?你這孩子,要娘說多少遍才入心,你是要氣——”
嘴皮子禿嚕一下,意識到眼前之人是崔緹,不是崔黛,她收了聲低下頭來,盯著明鑒的地磚:
“你要記好了,以後夫家是你的依靠,孩子更是。你沒有孩子,你夫君就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女人。
“裴家嫡子,剛滿十八歲的翰林院從六品修撰,他憑什麽非你不可?你是哪樣觸動他的心?
“你今日迷得他欲罷不能,來日呢?他若棄你,誰還會要你?
“你好自為之。到了你手上的要牢牢抓住,別怪我沒提醒你,男人,呵,不趁著他動情時多折騰他幾遭,日後色衰愛弛,看他還會不會把你放在心坎?
“你爹是賤骨頭,你的夫君也好不到哪去!”
崔緹看不見她眼底的悲哀,搖搖頭:“不會的。”
“你說什麽?”
“裴宣,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嫁給他,他只會待我好。”
“待你好?”西寧伯夫人言語刻薄:“愛你瞎,愛你沒人照顧活不了?”
“你又何必將不甘、怒火發泄在我身上?”
崔緹聲音低弱:“崔黛是你女兒,我不是你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
“你恨我,怨我,我又何錯之有?沒有我,西寧伯還是會在外偷偷養女人,便是當年你生下的是健全的女兒,姑姑看不慣你,照樣會找機會踩你。
“如今祖母已逝,姑姑外嫁,可你心裡的刺還在,你疼,也不要我好過。明日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時刻,你一句祝福都懶得贈我。母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埋藏兩世的話得以吐出來,崔緹眼眶微濕。
西寧伯夫人怔坐在那,表情從難以置信到猙獰:“你說什麽,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麽?!若非因你,你二妹妹豈會早夭?你個喪門星,牽連親人的禍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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