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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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遠舟和楊玲正在佛魔急得團團轉,看到兩人一前一後進來,拉住周意就問:“有沒有人為難你?”
“為難我幹嘛?”周意抖了抖外衣,“路暢的事我知道什麽說什麽,不知道的,誰還能硬往我頭上摁?”
唐遠舟長出一口氣,“那就好……”他提心吊膽一早上,生怕路暢的事牽扯到周意。
“慕青臨,這次多虧你了。”唐遠舟感激地說。
慕青臨,“別,我真沒做什麽。”
“你再多做點,我們兩個就沒臉站這兒了。”楊玲接過話上前,“大半夜家裡丟人,我們竟然等到警察找上門才發現。”
周意眼神幽幽,“誰丟人了?”
楊玲,“你……”
周意不回頭,對站在斜後方的慕青臨說:“你先上去,我有點事要理論。”
慕青臨憋笑,“別急眼……”
慕青臨頂著楊玲夫妻迷惑的眼神上了樓。
腳步聲一消失,楊玲和唐遠舟立刻異口同聲地問:“什麽情況?”
周意看兩人一眼,低頭把下巴蹭進了羽絨服裡,“眼瞎啊,帶人回家都看不懂。”
楊玲,“懂是懂,沒想到這麽主動。”
“主動又不犯法。”周意撇嘴。
“我手上那張圖基本定稿了,今天不乾活。”周意對唐遠舟說。
唐遠舟毫不猶豫,“沒問題……”他巴不得周意天天擺爛,太勤奮的根本不是正常周意。
“行,那你們好好看家,我去上班了。”楊玲說。
兩人目送楊玲離開。
周意扭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步子倏地停住。
“哥……”周意出聲。
唐遠舟,“嗯?”
周意,“我一直待在紅門巷,你覺得好嗎?”
唐遠舟蹙眉,沒想到周意會突然提這種問題。
想了一會兒,唐遠舟如實說:“我留在紅門巷是因為玲玲,玲玲不走是因為在這裡土生土長。你和我們不一樣。有機會的話還是出去看看吧。看什麽都比坐門廊上,把打架鬥毆當熱鬧看好。”
周意平靜地點頭,“哦,我知道了。”
“等等……”唐遠舟叫住要走的周意,“有個東西給你。”
周意看到唐遠舟去了隔壁,很快手裡捏著張卡片過來,遞給她說:“平安夜那天晚上路暢給你的,你當時喝多掉在了地上,一直沒想起來給你。”
周意「嗯」了聲,接過卡片直接上樓。
房間裡,慕青臨已經躺下,呼吸安靜綿長,看著像是睡著了。
周意把鞋子脫在門口,輕手輕腳走進來想找個地方坐。
凳子在書桌下面塞著,拉出來肯定會有聲音。
床上……她一坐下去,慕青臨估計就得醒。
猶豫一會兒,周意盤腿坐在了床邊的地毯上。
十點的紅門巷還沒完全熱鬧起來,窗邊也只有省台辦公樓投過來的陰影,襯得房間又陰又冷。
周意拿出那張小小的卡片打開。
上面的字很醜,但一筆一畫寫得非常認真。
【小九,聖誕快樂。明年這個時候,哥可能就帶著妹妹去過新生活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回來紅門巷。
你千萬別想哥,不然哥心裡會不好受。
哥這種人不值得誰惦記,哈哈哈。
還有啊,哥知道你不止遠舟哥說的小學文憑,有機會一定要回去上學,把人這一輩子該經歷的都經歷一遍,要不哥死也不會瞑目。】
短短一百來個字,周意讀了五六分鍾。
她捏著賀卡的手不住顫抖。
路暢好像真的沒怨她。
他眼睛裡的遺憾和怨恨除了沒能去找妹妹,還有可能是因為沒看到她有個好將來。
幹嘛要這樣?
她都沒給過他好臉色,他幹嘛要對她這麽好?
想讓她後半輩子良心不安嗎?
那他真的做到了。
這輩子只要一提起「路暢」兩個字,她就會想起自己欠他一個妹妹,還白拿了他那麽多好處。
這些東西她要怎麽還啊?
人都沒了,怎麽還?
周意蜷縮起雙腿頂在胸口,弓肩慢慢趴了上去。
一室靜謐裡,她沉默地掙扎,沒發現本該熟睡的慕青臨也在沉默地看她。
時間靜靜走過十一點。
周意直起身體坐了一會兒,從床下面抽出來個落滿灰塵的紙盒子。
她一動不動地看了很久,伸手打開。
裡面摞著厚厚一疊書,還成堆已經用過的草稿紙。
周意把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出拿,直到壓在最下面的鐵盒子露出來,她的動作才有了片刻停頓。
因為常年背光,又臨河,紅門巷的環境四季偏潮。
金屬物件如果保護不好,很快就會生鏽。
周意把盒子放在腿上,試了大半圈才找著個能掰開的邊角。
盒子裡有一枚寫著「高三一班周意」的胸牌,幾張印著各科成績和總分排名的成績條,和一遝去了封皮的證書。
周意默不作聲地看著裡面的東西,和腦子裡塵封久遠的記憶一條條連了起來。
很多只是一閃而過,最終留下來的只有六月混亂的一天。
那天是個晴天,她卻和落湯雞一樣站在班主任桌邊說:“我不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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