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賭,賭路暢就算為了曾把周意當成對親妹的精神寄托也不會對她本為好意的拒絕發火,況且,他後來是真心對周意好。
那麽,只要他沒生氣,周意就不必把這個因果怪在自己頭上。
“周意,好好想一想,他當時生氣了嗎?”慕青臨緩著聲,一點一點引導周意。
周意說:“沒有……”不止沒生氣,還道歉了,還,“還可能把臨死前的最後一個電話打給了我。”
慕青臨舒了口氣,還好。
“他在電話裡和你說了什麽?”慕青臨問。
周意,“說他要走了,說紅門巷不能待一輩子,讓我有機會回去上學……”慕青臨,“你想嗎?”
她不想,一點也不想。
話沒出口,慕青臨手機響了。
她的手機常年震動,還是架不住房間裡太靜,急促的響動在這裡顯得非常突兀,她順手按下電源切到靜音,過一會兒才拿出來接聽電話。
“喂……”
“好,我馬上回去。”
不到十秒,通話結束,慕青臨把手機裝回口袋。
沒了那片亮光,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
慕青臨直起身體,繼續剛才的話題,“周意,有些話雖然難聽,卻有它的道理,比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慕青臨說話時小心留意著周意反應,確認她沒有生氣才放心地繼續,“路暢混得沒你好,才能比你看得真,他的話你要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認識的人不算多,但足夠幫你找個好學校。”
周意在黑暗裡抬頭,“要是想不明白呢?”
慕青臨走到周意面前,俯視著她被微弱月色照亮的眼睛,“周意,你如果真是個笨人,又怎麽會想到把高考聽力藏在歌名裡?”
周意震驚地坐起來。
想到慕青臨即使發現,也沒有當面揭穿,心裡被撞破的惱火很快熄滅。
不止這一次吧。
物理課後門那個對視應該就已經被發現了,還有姚曉琪的卷子。
……
周意認命地軟下身體,微低了頭,“你怎麽那麽能裝?”
“我一回沒裝,你就指著我的鼻子讓我少對你的事指手畫腳,我還敢說麽?”慕青臨反問,接著說:“就連你說畫畫是在少年宮學的,我都沒敢吭聲。”
“我一個民生記者,能不知道少年宮招生什麽條件?就你這種幼兒園畢業的,連一張申請表都拿不到。這麽明顯的bug,虧你當時說的不帶一點猶豫。”慕青臨說。
“是吧,我到現在都沒發現。”周意說,她當時沒猶豫是因為已經沒把慕青臨當外人了吧。
不是外人,就想和她說說實話。
“路暢說這些話的時候還不知道我是主動躲進紅門巷的……”周意平靜地說:“既然是躲進來的,又怎麽會因為他幾句話就輕而易舉的走出去?”
慕青臨曲著的那條腿往回收,「躲什麽」三個字就在嘴邊,她卻沒敢問出來,怕和上次在佛魔門口一樣鬧得不歡而散。
猶豫片刻,慕青臨決定不去逼周意,可她也從來不是個完全心慈手軟的人。
“那就不想路暢的話,隻想紅門巷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的避風港,想想你自己的將來,想想身邊對你好的人,想想我們希望以後的你是什麽樣子。”慕青臨的語氣輕緩又鄭重,“小九,你不是會記人好嗎?記住了就要給回報,否則你再受寵也還是一個自私怯懦,不值得被愛的人,明白嗎?”
周意壓在窗沿的手用力握緊。
可能明白吧。
但是她不知道怎麽接慕青臨的話。
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心平氣和地和她講過道理了,這兩年在佛魔,她隻感受到了唐遠舟的單方面武力鎮壓。
慕青臨要回台裡,沒時間等周意組織語言,她不放心地走到周意跟前,摸了摸她的頭,問:“一個人行嗎?”
周意罕見得沒給慕青臨一爪子拍走,而是低著頭,回了她一個含混的,“嗯……”
第26章 抬頭
你那個愛吃排骨的小朋友來台裡尋你,此刻人在崗亭。
慕青臨一走,房間裡就只剩下周意輕輕淺淺的呼吸。
她坐在床邊很久沒動。
後來,深冬夜晚的涼意順著腳踝蔓延上膝蓋,她才動作遲緩地爬進了被窩睡覺。
紅門巷裡早就恢復了熱鬧,震耳欲聾的音樂夾雜著吵嚷人聲從窗縫裡鑽進來,攪得周意始終睡不踏實。
路暢死不瞑目的那一幕像是刻在了她的腦子裡。不管她夢見什麽,最後總能看到路暢用那雙眼睛盯著她說:“周意,你為什麽不讓我留下?我馬上就能找到我妹,你為什麽要讓我滾?!”
周意驚醒,心跳瘋狂地撞著胸口,眼前極致的漆黑包裹著夢裡那些揪住她不放的恐懼,空氣變成了可以觸摸的實體,隔了被子死死壓著她的身體。
周意喘不上來氣,四肢酸疼發麻,透著森森涼意。
她平躺著適應了一會兒,側身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點開。
兩點,離紅門巷的天亮還早,她卻再沒有一點睡意。
周意坐起來,摸黑拉開了一半窗簾。
皎潔月色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讓有重量的空氣逐漸變回輕盈無形。
那片月色裡可能還有省台通明的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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