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臨抬眼看周意幾秒,沒有再說話,最終,她隻吃完了一樣——周意最喜歡,她看著看著也愛上了的排骨。
這點飯量比起平時差了很多。
周意想問不敢問,拿起她跟前的空碗和自己的摞在一起,準備去廚房拿垃圾桶倒剩菜。
“姐,你去洗漱休息,我收拾完就直接回了。”周意走之前說。
慕青臨捏了一下桌上的手機,拿起來裝進口袋,“不著急,坐著說會兒話。”
周意動作停住,先前縈繞在心底的異樣感驀然回歸,“說什麽?”
慕青臨身體後傾,靠著椅背,平靜地說:“說我們之間隔著什麽?”
周意腦子裡炸開,眼前一片空白,過度安靜的空氣催生出鋪天蓋地的懼意,激烈而沉默,轉眼便擠滿了周意的胸腔,她聽見自己的嗓子在顫,“姐,你在說什麽?”
慕青臨直視著周意,沒有給她一絲逃避的機會,“小九,對不起,你去找杜文菲的時候,我就跟在你後面。”
周意臉上血色盡褪,手裡的碗筷掉下來,砸在沒吃完的菜上,濺了滿桌湯汁。
慕青臨垂眼看著,聲音依舊沒有太大起伏,“聽到你們的談話,我腦子裡勾畫出了一些模糊的輪廓,當時,我的本能反應是往後退。那一秒,我其實就應該理解你的做法。
我大你這麽多,第一反應也還是回避,又憑什麽要求你正視?我應該裝不知道,這樣你能輕松一點。
可是看著你發來的微信,想起你肩膀的傷疤,還有杜文菲那句「就剩一口氣」,我的意識就只允許我想一件事——
去看一看你喜歡的女孩兒,她是個小矮子,肩膀就那麽點寬,天塌下來如果沒人替她頂著,她總有一天會被壓死,可我還想和她白頭到老。”
周意耳邊嗡然一片,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姐,我還有很多論文要翻,我先走了。”
周意的膝蓋撞著實木椅子過去,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步子飛快。
即使這樣,還是被擋在了半路。
慕青臨站在周意面前,低頭看著她,語氣又輕又緩,“小九,不用怕,姐之前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了,這個選擇題再難,姐也能一定解出來。”
周意拚命搖著頭往後退,距離拉開,她腳下的方向突然改變,想從慕青臨身邊跑過去。
慕青臨輕而易舉地抓住周意的手腕。她手上的力道很沉,說出來的話也明顯多了重量,“小九,你不說,我就去問杜文菲了,還有什麽郭弘。”
周意矢口喊道:“不行!”
“為什麽不行?”慕青臨緊跟著她的話問。
周意腦子裡不受控地浮現出那些久遠又血腥的畫面——商寧的身體從完好到分裂,她的血,她痛苦的表情,她看著一個方向,絕望又疼惜的眼神。
那些被攝像機記錄下來的畫面少了深冬暴雨裡刺骨的寒冷,卻一定比慕青臨親眼所見的每一幕都清晰真實。
她如果去問杜文菲,肯定會再次看到。
上一次她就沒受得了,這回連眼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周意五髒震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了掙脫慕青臨,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到身前,快速提膝撞向了她的腹部。
慕青臨疼得悶哼一聲,捏緊周意的肩膀,聲音靜而沉,“小九,第二次了,你確定要跟我動手?”
周意如夢初醒,觸電似的松開慕青臨,後退到牆邊,慌亂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慕青臨一步一步逼近,“小九,你知道的,對你,我可以沒有底線,只要你告訴我,我們之間究竟隔著什麽,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周意胡亂偏過頭,聲音嘶啞難聽,“你別逼我。”
慕青臨想笑。
逼?她是瘋了才會逼一個人拿刀捅自己!
公園裡,她後退的那幾步不止是不想窺看事實的全貌,還有已經隱約觸到一角真相的驚慌。
和她有關的人命就那一條。
和野保有關的人命更加不用想。
她是個正常人,為什麽不能怕?
可就算再怕,也還是沒蓋過對周意的心疼。
想把她從陰影拉出來,看一看人聲鼎沸的街道,想替她分擔壓在肩上的重量,讓她走起路來抬頭挺胸。
她都把刀尖朝向自己了,為什麽還要說她是逼?
好,她就是逼了。
想起符曉那句「孤注一擲」,她的理智就沒辦法冷靜分析周意會去做野生動物巡護員的真實目的。
慕青臨緊閉嘴唇注視著周意,她被扯亂的短袖藏不住肩膀上醜陋的傷疤,每一道都像針尖刺著慕青臨的眼睛,她忍無可忍地捏著周意的臉,把她擰回來,“不逼你,你肯說嗎?!不逼你把真相說出來,我從哪裡知道你的打算?!”
“說了你會永無寧日!”周意繃不住大喊。
慕青臨沒有任何思考,“不說我的世界才是真的天翻地覆!”
“周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把我從你那些秘密裡單拎出來考慮有那麽難嗎?”
慕青臨突然無力的語氣比咄咄逼人的激烈更讓周意難以接受,她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牆上,沉默到無力繼續抗爭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我們之間隔著你媽媽的命。”
果然……
慕青臨就算有所準備,還是腳下一空,心臟直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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