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琳對這個父親愛得很深。
周意固然也是她生命裡一個很重要的存在,但和有血緣親情的戴勇比起來,她就顯得不那麽特殊了。
尤其,周意始終不認為自己父母會做那種事。
“那我爸為什麽會死?!他膽小啊,他就是想讓你爸媽幫他一把,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只顧自己!”
戴琳歇斯底裡地質問,過後無力地說:“小九,我就這一個親人,你讓我以後怎麽面對你?”
後來,在戴琳已經退到底線,要求周意替父母在戴勇墳前低頭道歉,自己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繼續和她做朋友時,周意依然不肯服軟。
戴琳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和周意一起上下學,不用她講題,不接受她任何示好,回到了一人的生活。
四月底,被周意誆進警局那幾個人刑滿出來,再次找到了戴琳。
新仇舊恨,戴琳的日子可想而知。
一次偶然,周意發現戴琳被他們在大馬路上推搡,她立刻扔下自行車,跑到戴琳跟前擋住了她,結果被她冷冰冰的幾句話徹底打入深谷。
“周意,我們自始至終都不是一路人,你人緣好,學習好,長得漂亮,還有錢,一中的老師同學誰不向著你,喜歡你?”
“你知道我每次去一班找你有多難受嗎?好像所有人都在看我,嘲笑我不自量力,我覺得羞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你偏偏要用他們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叫我的名字。”
“真的那麽熱情開朗嗎?我隻覺得窒息。”
“我生來就該活在你們這種優等生的陰影裡,不動,不出聲,這樣我才能找到喘息的機會。”
“周意,求你了,別再打擾我的生活,行嗎?”
“……”那之後,周意的確沒有再在戴琳面前出現過。
她悄悄跟在戴琳看不到的地方,替她把那些人的報復一一擋了下來,數不清的悶傷藏在衣服下面,疼得她徹夜難眠。
她也不再好好上課,把在少年宮學的一手好畫技全用在了描那些晦澀恐怖的紋身手稿上。
很快,周意就從戴琳口中的優等生,變成了讓所有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
她無所謂,反正周鳴和阮中意已經沒了,她不用再去追誰的腳步,日子混一天就算一天吧。
周圍的猜測、議論對周意來說仿佛不存在,她從不理會。
直到周鳴和阮中意恩將仇報,害死戴琳父親的流言突然在學校裡傳開,她動手打了人,差點被記大過。
那會兒已經是五月底,高考倒計時變成了個位數。
周意每天被這種流言包圍著,周身全是戾氣。
班主任怕打架的事情再犯,讓班長通知她去辦公室,準備找她談話。
可就在這之前,戴琳先找了過來。
那會兒已經下了晚自習,走廊裡空蕩寂靜。
戴琳站在周意對面,和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笑著對她說:“小九,我知道你一直在背後保護我,可我過不去自己心裡的坎兒,只能裝作沒看見。我真的太累了。我要走了。”
周意脫口大喊,“你要去哪兒?!”
“去個沒人欺負我的地方。這段時間,我每天做夢都能夢到他們想強奸我,這種日子太難熬了。”
“報警!我們可以報警!”
“報警之後呢?再關兩年?那兩年後呢?他們只會變本加厲。”
“會有辦法的。”
“我已經撐不住了。”戴琳側身趴在圍欄上,伸手抓了一把無形的空氣,“流言是那幾人傳出來,走之前,我會替你澄清,算是還你保護我的人情,至於其他的,小九,就這樣吧。
我走了,事情就過去了,你不用再想辦法補償什麽。你天生長了一張讓人喜歡的臉,就是逃再多節課,畫再多紋身,也當不了真正的壞學生。”
周意的伎倆被看透,徹底慌了,“你想做什麽?”
戴琳不說話,一動不動地看了周意很久之後,用力抱了一下她,然後快步離開。
周意怔愣地站在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等她終於反應過來要去追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余光裡快速墜落,砸在了教學樓前的空地上。
幾乎同時,巡邏經過的保安在下面大喊,“有人跳樓了!”
當晚,周意從十二班班主任那兒拿到了一封遺書,戴琳在裡面清楚寫到自己會這麽選擇的原因——
無法繼續承受七中幾人的霸凌,無法接受因為自己的軟弱,讓朋友被莫須有的流言包圍。
對周意,她在末尾單起一行,寫道:“小九,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謝謝。”
戴琳用最極端的方式懲罰了那幾個人,讓周意的生活重新恢復平靜,可親眼看著她跳下去的周意怎麽有勇氣重新開始?
她在報社那對老夫妻的幫助下,送戴琳去了墓地,再從兩人一起淋過雨的小路一步步走回來,站在班主任桌邊聽她勸說、開導,然後平靜地拉開衣領,指著被戴琳匆匆那一抱抓傷的脖子,問她,“考上了,這些東西就不會再有了嗎?”
周意心裡知道傷會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可是背後那些東西呢?
以她有限的人生閱歷很難想出來確切答案,她得找人問問。
班主任告訴她換個地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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