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他們才折過人。
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孩男兒,被盜獵者一槍擊中心臟,折在了送往醫院的途中。
這種情況從建隊到現在已經發生了三次。
營地遠離城市,隊裡又沒有足夠的經費完善醫療條件,他們只要受傷,要麽是皮肉輕傷,要麽一腳踏進鬼門關,能不能再出來,全憑運氣。
“禿鷹……”周意抬頭看著遠處天空盤旋的禿鷹,眼眸沉暗。
禿鷹喜歡屍體,它的嘴上帶鉤,再堅韌的皮可以輕松撕開。
周意一手按住背在身後的東西,和Zak三人朝著那個方向狂奔。
叢林的灌木叢裡躺著一隻渾身布滿槍傷的母獅。
周意快速蹲下檢查,已經沒呼吸了,但屍體還是熱的,爪子和牙齒也沒有被砍掉帶走。
應該是聽到動靜跑了,人肯定沒走遠。
周意持槍上膛,警惕地在四周尋找。
“從這個方向跑的。”周意壓著一條腿,指著地上的痕跡說:“這裡下去就是河,順流可以直接到下遊的村子。”
Zak說:“我和Om去追。”
周意站起來,把槍重新背回身後,“我和你去。”
偷獵者通常會選擇能開車的大路,跑得快,還可以把弄到手的東西帶走,沿河跑的多半是村裡人,熟門熟路,即使被發現也知道該往哪兒躲。
在這裡,偷獵是重罪,一旦被抓基本牢底坐穿。但是為了讓家裡人能吃口飽飯,他們有時候不得不為了區區幾十美元出來賭。
周意只要遇到這種情況,都會選擇親自去追,她始終認為自己和這裡的人沒有感情,所以手下不會留情。
“Om,你找個有信號的地方聯系人處理屍體。”周意說:“Zak,走。”
兩人很快消失在叢林深處。
追了差不多半小時,周意突然按住Zak的肩,把他拽到灌木叢後,低聲道:“在那兒……”
Zak順著周意視線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名年輕男人正靠著樹劇烈喘息。
他懷裡抱著一杆土槍,周意不確定槍裡還有沒有子彈,不能貿然行動。
她快速觀察了一圈周圍的地形,對Zak說:“待這兒別動。”
語畢,周意彎著腰往後方繞。
男人沒有察覺到危險,還在靠著樹休息。
等他聽見身後有動靜想回頭的時候,已經被周意卡著脖子摁在了地上。
Zak立即衝出來繳走了他的土槍。
男人痛哭著懇求,“我家有六個孩子要吃飯,求求你們放了我,我如果進監獄,她們都會餓死。”
周意置若罔聞,膝蓋頂住他的脊背,把他的雙手綁到身後,提起來說:“這話我早就聽膩了。”
周意一腳踹在男人腰上,把他踹到Zak跟前,讓Zak看著他往前走,自己落後一步,聯系政府組織的人過來接手。
確認好後抬頭,周意舒展的眉心迅速擰在一起。
男人被綁在身後的手正視圖掀起衣服,往腰上摸。
“Zak,閃開!”周意大喊的同時飛撲過去護住Zak,往旁邊滾。
前後不到一秒的時間,男人藏在腰上的土炸彈在兩人身邊爆炸。
這種情況完全在周意意料之外。
村裡人和以盜獵為生的那幫亡命徒不一樣,他們有家有室,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之所以會走上這條路,純粹是生活所迫。
所以他們殘殺動物的手段再狠辣,周意也不會對他們下狠手,人抓住交出去就算完了,誰能想到,狗急跳牆竟然會演變到這種程度。
劇烈的爆炸過後是極致的寂靜。
耳鳴,頭暈,刺鼻的硫磺。
周意聽見Zak在喊自己,但她像是被無形的罩子隔絕了一樣,看不清東西,也發不出聲音。
周意坐起來,用力搖了搖頭,想把腦子裡那股強烈的嗡鳴驅離。
沒有任何用。
身體裡殘存的觸覺在提醒她耳朵裡有股熱流正在緩緩流出,順著下頜,一直流進脖子。
她遲鈍地抬手在脖子裡摸了一下,透過模糊視線摸到的東西。
是血……
——
周意醒過來的時候,人正在回營地的車上——韓秋今天開出去的那輛皮卡,她躺在後面,睜眼是赤紅的晚霞。
韓秋看到周意醒來,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說:“醫生已經檢查過了,沒傷到內髒,皮外傷養幾天就結痂了,但是……”
“這隻耳朵聽不見了。”周意拽了一下自己右耳的耳垂,平靜地說。
韓秋不忍,“我和Antoin剛已經商量過了,這裡的醫療條件有限,他明天帶你回英國。Antoin有朋友是醫學專家,一定能治好你的耳朵。”
周意「嗯」了一聲,重新躺下,看著頭頂火紅的天說:“秋姐,你說我們死了是不是都沒幾個人知道?”
韓秋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是」。
這麽荒僻的地方,這麽少見的職業,死了不過黃土一堆。除了親近的幾個人,誰還會知道在世界的某一處角落有過他們的存在?
可是只要一看到周意放空的眼睛,她就不忍心說實話。
“怕了?”韓秋問。
周意搖了搖頭,“就是每次無限逼近死亡的時候,心裡會有點慌,好像……”
周意形容不出來那種又空又亂的感覺。
韓秋卻非常清楚,她說:“好像還有很多事情沒交代,很多人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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