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臨的心高高提起,輕輕落下。
周意來這裡果然是為了「還債」,可她怎麽都沒想到周意要還的債除了替她母親延續理想,也許還要替她報仇。
這個念頭讓慕青臨莫名不安。
報仇是要直面那幫畜生的,危險不可避免……
想起那晚在校門口,周意答應過她的話——保護那些動物之前,先保護好自己,慕青臨快速冷靜下來,用最專業的態度從周意選擇這個職業的原始目的,未來規劃等方面,進行了全方位了解。
周意的回答也始終客觀。
聊得越深,周意對野保現狀的認識越讓慕青臨驚歎。
她的分析,她對過去的總結,對現狀的反思,對未來的預估,每一樣都保留有自己的見解,合理又深刻。
她的眼界和成長與之前相比判若兩人。
慕青臨越欣賞越愛慕,越愛慕越停不下來。
這段本該用兩三個小時結束的對話,一直持續到夕陽漸落才終於有了結束的意思。
慕青臨看著筆記本上通過這三個問題,引出的第四個問題——他們能拍什麽,以及列在下面的回答:四季更迭促生的動物遷移與停留,生態變化引發的物種變更與延續,不同偷獵者的不同目的與手段,同一批保護著的執著與犧牲,也許還可以延伸到人與自然的矛盾,或者從野保隊員枯燥的生活裡捕捉一絲樂趣,來削弱整體基調的壓抑感。
他們能拍的東西很多。
這個過程一定比他們能想象到的更加漫長,但慕青臨你相信,只要野生動物巡護員這個職業存在一天,她就能堅持一天。
她從來沒有哪一秒比現在更有信心拍好這支紀錄片,也沒有哪一秒比現在更迫切地想讓這個群體和他們身後的草原為人所知。
慕青臨攥著筆,呼吸又長又靜,“小九,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周意沒發現慕青臨稱呼的改變,態度依舊認真,“什麽問題?”
慕青臨,“你喜歡這個職業嗎?”
周意一愣,臉上維持良久的從容和自信出現了裂縫。
這個問題唐遠舟也問過她。
她當時沒有正面回答,但在心裡想了——她不喜歡,留下是因為徘徊這麽多年,不能馬上丟下的責任,還有剛剛告訴慕青臨的那個不為人知的目的。
這樣的她如果被寫進紀錄片,只會給這個職業和熱愛它的人抹黑。
她不能說。
慕青臨也沒想強求,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就已經關閉了攝像機。否則也不會把對她的稱呼改為私有的「小九」。
這是她個人想知道的問題。
她想確定周意對這個職業到底有沒有一點喜歡,如果有,那她對她的保證會更加放心,因為喜歡能控制私欲帶來莽撞;
如果沒有……她這輩子可能都會惶惶不安,生怕那些人哪天真的出現了,周意會不顧一切衝上去。
可她又矛盾地希望那些人快點出現。
只有商寧徹底瞑目了,她和周意之間的障礙才有可能被完全跨越。
這些話慕青臨不能和周意說,會被她發現自己對她的選擇其實帶有瑕疵。
慕青臨合上筆記本,站起來說:“能乾到副隊長肯定喜歡,我問的這是什麽問題。回吧,嗓子乾得都快冒煙了。”
慕青臨拿起DV,轉身往回走。
周意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動作遲緩地坐起來跟上。
兩人回來的時候,符曉幾人今天的任務早就完成了,正坐在一起閑聊。
慕青臨走過來,在符曉肩膀上拍了一下,問她,“感覺怎麽樣?”
符曉說:“下午吐了。”
慕青臨皺眉,“我帶你去醫院。”
符曉擺擺手,舒服地搭起了一條腿,“韓醫生已經看過了,水土不服,吃幾頓藥就沒事了。”
“那後面你就別跑了,留下休息。”慕青臨說。
符曉問:“後面什麽安排?”
慕青臨用筆記本磕在手心,說:“和小九聊過之後,我篩選了幾個拍攝方向,針對這個幾個選題,我們要去附近的村子和他們每天巡邏的地方看一看,順便拍點樣片。”
符曉,“嗯,我這兩天肯定跑不了,辛苦你們了。”
慕青臨笑著說:“讓你來就來養胎的,跑腿的事輪不到你。”
符曉晃著椅子歎氣,“既生瑜何生亮,我當初就不該和你一起進省台,工作上被你壓一頭不說,現在還得你替我擦屁股,難受,想辭職。”
慕青臨把她椅子按回去,笑道:“別胡說,你走了,老王還不哭死。”
符曉笑笑沒說話,繼續曬她的太陽。
余光看到韓秋正在往過走,符曉臉上的笑僵了一瞬,拉著被她以聒噪為由趕走的安翔閑扯淡。
韓秋掃了韓秋一眼,不動聲色地走到慕青臨旁邊,問她,“和周意聊完了?”
慕青臨剛要說話,回來後就跑不見人的周意忽然遞過來一杯水,替她回了韓秋的話,“完了……”
韓秋說:“離吃飯還有段時間,你不打算帶慕小姐出去轉轉?”
周意想起昨晚被慕青臨灌的那口飛醋,立即跑去問她,“姐,你想出去看看嗎?”
慕青臨抿過水的嗓子格外清潤,“你現在方便?”
周意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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