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臨偏頭,周意的表情很靜,她卻能從她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感受到她的無力和憤怒。
慕青臨回握住周意,和她一起看著韓秋安撫般撫摸著黑犀的身體。
等它徹底死去後,韓秋一點一點彎下筆直的脊梁坐在黑犀身上,身體前傾,兩臂撐在膝頭,用交握的十指抵住了低垂的頭。
這個韓秋和大家平時看到的那個她天差地別。
她一個字不說,沉默就已經讓克制無力的情緒變得天翻地覆。
這一幕衝擊著所有人。
他們裡面沒有任何一個人比韓秋在這裡待的時間更長——十五年,她今年才三十七,就已經在這裡待了十五年。
不管她來這裡的初衷如何,誰都無法否認她把最好的年紀都花在了守護這些動物身上的事實。
商寧也一樣……
這一秒,慕青臨仿佛透過韓秋看到了商寧的影子。
很多年以前,還只是個普通巡護員的商寧也曾經因為不想讓一隻被剝了皮的小羚羊羔子受更多痛苦,選擇親手結束它的生命。
她說她那一槍開得很乾脆,卻在和慕青臨的視頻裡紅了眼睛。
慕青臨當時還小,無法感同身受。
現在,這一秒,她忽然就明白了商寧寧願放下自己唯一的女兒,都舍不得離開西南的原因。
因為熱愛會讓人變得心軟,它還有另外一個描述叫重情重義。
重情重義的人往往都軸。
他們這些人一旦來了就不願意走,不在乎生活是否舒適,不在乎所做的事是否為人知曉,甚至不在乎有一天會不會因此喪命。
他們這一輩子或許默默無聞,卻活得比誰都充實熱烈。
他們也許會在死亡來臨的一刹那恐懼,乃至後悔,可只要活著一天,他們就始終活得光明乾淨,以螳臂之力抵擋著萬千血腥的殺戮。
她身邊這個姑娘今年26,她最好的年紀也在這裡,那她是不是也曾有哪一秒抱著和韓秋、商寧她們一樣的心情在工作?不然怎麽會把白白淨淨的身體弄得傷痕累累?
她一直都軸。
慕青臨轉過頭,沉默地看著快步走過去和安全組工作人員說話的周意。
韓秋還在黑犀身上坐著,她看起來很平靜。
安全組工作人員走過來詢問她判斷黑犀無法存活的依據是什麽時,她才終於抬頭。
那個瞬間,符曉看到她的眼睛是紅的。
符曉腦子裡嗡得一聲,五髒震動,她還,還以為這個人是塊石頭,只有高潮那個刹那叫出來的聲音會帶著一絲柔軟。
——
安全組的詢問很詳細,他們必須清楚了解每一個細節,才能判定韓秋的處理方式有沒有問題。
詢問結束,安全組的人開始安排處理黑犀的屍體。
韓秋沒有看,她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
抬頭和符曉對上視線,她的步子停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韓秋看都沒看符曉一眼,徑直掠過她,走到慕青臨幾人跟前說:“犀牛角是剛被割的,人應該還沒走遠,今天不能帶你們繼續往前走了,不安全。”
慕青臨說:“是留是回,全聽你們安排。”
韓秋說:“我要等這邊事的情結束才能走,周意先送你們回。周意,你的人,你自己負責安全。”
周意沉聲,“我知道……”
“妍妍,你們等我兩分鍾。”周意說,她快步過去和Zak交代一聲,讓他們等著Lieve警長過來,和他們匯報這裡的情況,然後折回來點了人頭,結伴往出走。
一直到坐上車,慕青臨幾人還是沒什麽真實感,車廂裡靜得壓抑。
周意發動車子,見符曉沒什麽動靜,出聲提醒她,“符曉姐,安全帶。”
熟悉的三個字挑動符曉凝固的神經,她猛地抓緊了腿上的外套,幾秒後松開,動作遲緩地側過身,拉上了安全帶。
回去的路上,很久都沒有人說話。
周意知道今天這幕對她們來說有些突然,她應該多留點空間給她們消化,可有些話她必須趁早說:“妍妍,你們的調研可能要到此結束了。”
慕青臨看窗外太久,腦子有些放空,聞言停頓片刻,才問:“因為今天的事?”
“嗯……”周意說:“Zak在附近找到的彈殼和那天打在我們車身上的一樣。他們還沒走。”
慕青臨蹙眉,“不是說已經排查過,沒有異常的嗎?”
周意說:“排查只能針對特定場所,像住宿、吃飯,或者走路政能管到的大路,這些地方都能排查,偏點就不行了,而且真正的盜獵團夥很擅長偽裝。”
這點慕青臨知道,Antoin之前和她說過,但是,“因為一個五個人的盜獵團夥就輕易放棄,後期拍攝還能順利進行嗎?”
周意說:“不止五個人,我們發現了三輛車的車轍。”
慕青臨詫異。
五個人就已經能成為盜獵團夥了,三輛車那會是一個組織。
周意說:“剛那頭黑犀已經中了麻醉針,他們完全可以割了犀牛角就走,可他們沒有,而是朝著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黑犀連開十三槍。
妍妍,他們不是普通的偷獵團夥,下手很殘忍,他們把動物的死活當遊戲。沒抓到之前,我不可能再帶你們進來,Antoin也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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