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許說不下去了,這不是她的真實想法。
她明明知道母親以死相逼的做法不是真的愛自己,
但為了自己的幸福而置母親的生死於不顧,她也做不到就是了。
被道德死死地綁架,就算跟陳孟鯨在一起,可以預見,是煎熬,不會幸福。
轉下台階之前,周相許又說了一句,“抱歉。”
想起周相許說過的“我真的沒辦法跟你說”,而如今,她已經將她不想說的原因徹底敞露,
得到答案的陳孟鯨整個人都木了,
原來,比起自己那個一心想要兒子而不惜拋棄妻女的父親,
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冷酷的父母,
她能猜得出學姐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
“我說了,”陳孟鯨地使命地壓著自己的聲音,但聽起來還是像在嘶吼,“學姐不用對我說抱歉。不論什麽樣的情況,都不需要,不能接受我也好;不能和我在一起也好。”
“你非要想知道為什麽,”周相許挽了挽被熱風吹亂的鬢發,
她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很蒼白,蒼白得近乎透明了。“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說出來大家都不愉快,這種事情就應該藏在心裡。”
陳孟鯨明知道,這時候該反駁的,
她根本不讚同這種說法,也一向秉持,不開心的事情不吐不快,
但想到反駁只會徒增學姐的的痛苦,就將心裡的暴躁生生壓了下去。
“學姐,如果你相信我們——”她頓了頓,周相許痛苦的表情讓她忘了她自己也很痛苦,“只要你相信我們,我們就一定可以找到出路。”
“陳孟鯨,趁還沒開始,長痛不如短痛。”
周相許轉過身,下了台階。
看著周相許緩緩走下台階,陳孟鯨的雙拳漸漸攥緊,就在她穿過柏油路,快走進大棕樹的道路時,她衝著她的背影大聲喊道,“我們早就開始了!”
周相許整個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
但不會回頭是她一貫的風格。
陳孟鯨像是被釘在了台階上,她盯著周相許的目光早已變直。
——
夜晚,妹妹進房間之後,
周相許悄悄出了門,她到盤絲洞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鍾。
這一次,她沒像上次那樣在門外猶豫和徘徊,而是熟門熟路地走了進去。
工作日的酒吧,人也不少。
盤絲洞的吧台空著,她沒理會那些投向她的目光,徑直走過去。
她剛坐下去,
奶奶灰短發的調酒師迎過來,隔著吧台問:“喝點什麽?”
“來杯PinkGin.”
“稍等。”
舞台上,也不知是駐唱歌手還是客人,正唱著《愛似水仙》。
沒多久,周相許的酒好了。
短發的調酒師遞過來酒的時候說:“酒精度有點高,別太貪杯哦。”
“我酒量好。”周相許說。
她垂下眼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金酒的苦味冰涼地在口腔中彌漫。
放下酒杯的時候,聽到身邊有動靜,
她緩緩側首,如水的眼波輕斂,看到一個頭髮及肩的女人正將高腳椅搬過來,她手肘隨意地搭到吧台上,一屁股坐上去,她目光灼灼,臉帶明媚的笑。
“學姐!”她整齊的皓齒露出來,非常惹眼。
周相許忽然想起來,是上次請自己喝酒的那個女人。
“上次你請喝酒,今晚我請你。”她說。
“行啊行啊,但我不想喝學姐這樣的苦酒。”
一個歡脫的女人。周相許看著她的眼睛,想著她和陳孟鯨是怎麽認識的。
看起來她應該比陳孟鯨大兩三歲,
但陳孟鯨上學早,而且她隨陳孟鯨叫自己學姐,那麽她們是同學的可能性很大。
“隨你選。”周相許收回目光,托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這女人所謂的苦酒。
“我叫宋楚又。”
“我的名字,陳孟鯨跟你說過了吧?”
“嗯嗯,說過啦。學姐,你怎麽沒和陳孟鯨一起來?”
周相許又側過身,定定地看了看宋楚又,
既然她這麽問,想必陳孟鯨對她說的應該遠比自己能想到的多很多。
“時間太晚,一時興起想喝酒。”
早在看到周相許出現在盤絲洞的下一秒,
宋楚又已經給陳孟鯨發了好幾條消息——
“草草草,陳孟鯨快快猜我遇到了誰?”
“叫出來玩不來,知道現在你損失幾個億了嗎?”
“快來快來哈,我先幫你擋住學姐身邊的鶯鶯燕燕。”
“你要不來,最後學姐被壞女人拐走可不要說我沒事先提醒你。”……
直到現在,陳孟鯨都沒回復隻言片語。
宋楚又跟調酒師要了一杯橙皮果酒。
這時候,《愛似水仙》唱完了。
《傻女》前奏響起來,
周相許轉身向舞台看去,唱歌的人已經換了。
熟悉的旋律將陳孟鯨又拉進了她的腦海。
相愛而不能在一起的時候,最怕對方是癡心人。
她靜靜地聽台上的女人唱,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那雙失神的眼睛,
——今晚盤絲洞裡另一個有故事的人,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唱哭了,
但她沒有停下,也沒擦去眼淚。她雙手握著話筒,全然不介意投向她的目光,唱得淚如雨下、唱得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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